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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落杨镇118（第1页）

在把袁可立及其书童邀入房屋里后，夏华忙不迭地招呼着给他们端上热茶热汤、热饭热菜，又邀袁可立在火盆边坐下烤火取暖。

“多谢夏兄盛情。”袁可立笑道，“听口音，夏兄诸位是川渝人氏吧？”

夏华也笑道：“不错，我们都是川渝学子，正在进京赶考途中。袁兄，你叫我公玉即可。”

袁可立点头：“那你叫我礼卿便可。其实，我和公玉兄诸位一样，也正在进京赶考途中。”

卢泰笑起来：“可真是太巧了。”

夏华趁机道：“礼卿兄，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吧，路上也可互相有个照应。”

袁可立笑着点头：“能搭上诸位的顺风车，我可真是求之不得。”

夏华和袁可立似乎一见如故，很快带动得卢泰几人也与之谈笑风生。

一旁的赵炎找了个机会对夏华使了使眼色，两人走到拐角处，赵炎压低声音道：“公子，这个袁可立会不会是…”

夏华当即摇头，语气非常坚定和肯定：“绝对不是。”他看了看外面，“时候已经不早了，你去通知他们吧！”

“是！”赵炎点头，闪身离开。

能在这里偶遇袁可立，夏华是非常激动的，对袁可立，他满怀崇高的敬意，因为此公是历史上华夏古代十大清官之一、明末四朝元老、抗清名臣、民族英雄。提到明末抗清的“袁姓的明军名将”，绝大部分人当即就会想到袁崇焕，其实，袁可立比袁崇焕更厉害。为什么后世人知道袁可立的不多呢？因为“历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明清交战，最终明亡清兴，明史是清政府编纂的，作为一个在辽东战场上屡挫满清甚至给努尔哈赤造成重大耻辱的明朝名臣名将，袁可立遭到清政府长达近三百年的封杀，不但不给他立传，还竭尽全力地把他的生平事迹、抗清功绩从史书中抹除掉，他本人的传记和著作也统统遭到封禁或销毁。

跟袁可立一样待遇的还有一位伟大英雄，正是岳飞，因为岳公袁公当年打的都是“金”。

袁可立就是归德府本地人氏，其父是此时的明政府高级官员袁淮，他跟夏华几人一样都要前往燕京参加万历十七年的乡试，于是在此偶遇。

“其实，我不用听你们的口音，刚看到你们时就基本上确定你们是外地人了。”闲聊中，袁可立呵呵一笑。

杨江忍不住好奇：“礼卿兄，此话怎讲？”

袁可立慢悠悠地道：“这落杨镇在豫东是人尽皆知的‘不祥之地’，本地人还有附近人根本不敢来此，只有你们这种不知此镇当年发生过什么事的外地人才会来此。”

卢泰心急难耐地催道：“礼卿兄，你就别卖关子了，这落杨镇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袁可立继续慢悠悠地道：“大约是八十年前的正德年间，这落杨镇上有家肉铺，是一户三兄弟开的，本来，他们的肉铺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没想到正德十四年，当时的武宗皇帝（朱厚照，此君既姓朱又属猪）突然下旨全国禁食豚肉，使得三兄弟的肉铺生意一下子陷入窘境，只得四处收购朝廷允许宰杀的年老体弱耕牛改卖牛肉，某日，三兄弟下乡收牛，但一无所获，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小村子，见一家院子里拴着一头膘肥体壮的健牛，就起了歹意，趁着天黑偷走了那头牛，那户人家的主人是个独居老翁，发现自家的牛被偷，就上前阻拦，混乱厮打中，三兄弟不小心失手打死了这个老翁，惊恐不已的三人把老翁尸体和牛一起带回了家。

杀了人，怎么处理尸体成了一个难题，三兄弟的老大媳妇说‘牛肉是肉，人肉也是肉，掺杂在一起，谁知道’，三兄弟听了后恍然大悟，连夜将老翁剥皮拆骨，肉跟牛肉混在一起，人头和骨骸藏在家里的地窖里，次日，他们就这样出售混在一起的牛肉人肉，很快就卖光了。尝到甜头的他们一发不可收拾，经常去偏远乡下小村子对一些孤寡下手，并且他们十分谨慎，不连续作案，正好那几年豫东一带又是大旱又是洪水，灾民流民很多，给他们提供了充足和理想的下手目标，那种灾民流民本就难以被官府有效管理，死了十几个、几十个甚至上百个，谁知道啊？这样，他们的‘买卖’一直做了好几年，始终没有暴露。

然而，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的恶行终于有一天暴露了，本地新任一名知县名叫方升，其母身体一直不好，大夫建议熬些牛骨汤补一补，方知县便到这三兄弟的肉铺买牛骨，正好这三兄弟在昨晚肢解一具受害者尸体时不小心把两段人的小腿骨混在了牛骨里，方知县挑选牛骨时看到了那两段人的小腿骨，办案经验丰富的他一眼认出了这是人骨，他心头大吃一惊，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回到衙门后，他立刻翻看近几年积压下来的案件卷宗，发现本地有多起人口失踪案，这些案件有个共同点，就是失踪者都是独居，也没什么亲戚，报案者都是里长。

看完案卷，方知县毫不拖泥带水地采取了果断行动，他集结所有衙役赶到那三兄弟家，先抓捕了三兄弟夫妇及其子女，然后对他们家进行掘地三尺的大搜查，负责这事的捕头名叫刘腾，是个有二十多年办案经验的老捕头，可他在打开三兄弟家的地窖门后，还是被里面的骇人场景吓得魂不附体、毛骨悚然。经过清查，地窖里足有一百三十颗人头骨，说明受害者至少有一百三十人。方知县对被抓到衙门的三兄弟夫妇进行秘密严审，三兄弟夫妇无法抵赖，只得招供了他们灭绝人性的罪行。

最终，三兄弟夫妇六人被移交京师刑部，都被判处了剐刑，其子女都被发配边疆为奴，但他们的罪名是‘杀人劫财’，而非‘杀人卖肉’，此案内情被官府严密压了下去，以此避免引起百姓恐慌。数年后，方知县离开本地，被调去别地任职，那位刘捕头某次喝醉了说出了此案的真相，本地居民得知实情后无不惊恐万状，纷纷搬离此地，一些人得知自己以前吃的牛肉竟然是人肉后，或一病不起一命呜呼或活活吓死，就这样，这落杨镇彻底地衰败没落了。曾有人说，半夜里看到一个个浑身上下只有一副骷髅架的鬼魂在镇上游荡，口中不停地说‘还我肉来’，如果遇到活人，就会上前将其身上的肉撕扯下来填塞到自己身上从而想恢复人身。”

听完袁可立讲的这个恐怖故事，大部分人都不寒而栗，屋子里的温度仿佛都比外面的更低了，卢文等三个书童、除绣春外的刘洁等女子无不脸色苍白。

卢泰心头发毛地干笑一声：“礼卿兄，这都是你编出来的吧？”他其实不怕鬼魂，而是难以置信世上会有如此骇人听闻的罪行。杀人并非稀奇事，但杀人卖人肉…实在是丧心病狂。

袁可立笑了笑：“欣荣兄，这事在归德府是家喻户晓的，你们出去随便打听一下就知我有没有编造。”

杨江道：“礼卿兄，你既知此镇发生过如此恐怖可怕的事，怎么还会来此躲避风雪呢？”

袁可立再次笑了笑：“子不语怪力乱神。吾辈读书人，一身浩然正气且从未做过亏心事，对鬼神有何可惧哉？再说了，害死那些冤魂的是那三兄弟夫妇，关我何事？冤有头，债有主，那些受害者就算化为厉鬼凶煞，也该在阴间去找同样已经变成鬼的那三兄弟夫妇算账，为何要找我呢？”

夏华笑道：“礼卿兄所言甚是！诸位，都说鬼神可怕，但世上究竟有几人是被鬼神所害？那一百三十个受害者，是被鬼神所害吗？最害人的，恰恰就是人！鬼神不可怕，人心才可怕！”

“说的好！”袁可立拍案称赞，“鬼神不可怕，人心才可怕！公玉兄此话真是至理名言！”

受夏华这话点悟，加上身边有这么多人，卢文、刘洁等人的惧怕都减少了很多，众人继续谈笑风生，夏华五人和袁可立都是进京赶考的举人学子，自然把话题重新回到了科举上。夏华十分尊敬袁可立，怕他因为历史发生改变而落第，有心助他一臂之力，所以特意透露了很多对他参加会试有益的“内幕消息”和“干货信息”给他，听得他连连惊叹，跟夏华几人也愈发投缘。

不知不觉间，夜幕徐徐降临，其实时间也就是傍晚五六点，但冬天天黑得早，又满天乌云笼罩，整个落杨镇一片漆黑，只有夏华等人所在的这两栋房屋透出光亮，那十来户人家都已熄灯睡觉。风声呼号，落杨镇犹如一座鬼气森森的死城，那风声宛若孤魂野鬼的嚎叫声。

“礼卿兄，醒一醒！”深夜时，夏华轻轻地推醒已经睡着的袁可立。

袁可立醒过来，在看清夏华等人的行为和架势后，他忍不住吃惊：“公玉兄，你们这是…”

夏华微笑道：“先前不是说了吗？鬼神不可怕，人心才可怕。最害人的，恰恰就是人啊！”

落杨镇让夏华想起了当初离京返乡途中的那个破庙，并且情况十分类似，午夜子时后，夏华等人所在房屋的两边和后墙一起燃起了突如其来的大火，火势十分迅猛，从墙根到屋顶席卷而上，火光熊熊、热浪腾腾、浓烟滚滚，使得这栋房屋在漆黑一片的落杨镇上就像一束大火炬，火光照亮了本就不大的整个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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