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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草篾的鱼被捞了上来,扑腾得溅了两人一身水,还有几尾翻腾得厉害,直直蹦了出来,在屋内拼了命地翻滚,绿谷出久手忙脚乱地将草篾丢到了轰焦冻怀里,一个猛子就冲着那尾扑了过去,一阵乒呤乓啷的声响,男孩儿才狼狈兮兮地坐在地上,手里握着那尾鱼,冲着轰焦冻咧了个有些傻气的笑容。轰焦冻把草篾放进手边的洗手台,塞住了排水口,开了水龙头淋着,见绿谷出久把鱼捉住了,他蹲下来,大拇指轻轻揩去男孩儿脸上沾上的水渍。接着又是一个亲吻,一触即分。
快到下午了,两人的午饭问题还是没解决,望着蓄水池里活蹦乱跳的鱼,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下手。最后还是两个人又把鱼装进盆子里,一路向山下走,麻烦了村里的一户人家才将这些鱼处理干净了。
村里人家淳朴,老人也不知少年们来历为何,笑呵呵地让他们去缘廊上坐着,便捧着鱼进了厨房同老伴操起了这活儿。老人家庭院里栽了棵桂花树,苍翠的桂花树常青,在烈日下辟了一方悠悠荫凉,绿谷出久与轰焦冻从屋内出来时,便瞅见老人家里的小孩儿们绕着那棵树跑着闹,枝桠里雀鸟啁啾,倒是和孩童的嬉笑玩闹之声汇成了一首夏日谣。
绿谷出久与轰焦冻还未坐稳身子,小孩儿们便发现了他们,一团团软糯的小人儿便哧溜溜地撒开了腿,藕臂努力张着,嘴里此起彼伏地呼喊:“出久哥哥!焦冻哥哥!”
正是一派无邪稚嫩的模样。
不及人高的小孩儿扑上了两人的小腿,有些玩得开些地便顺着两人的腿向上爬,轰焦冻一言不发动作倒是熟练了些,将一刺头小孩儿抱了上来,让他坐在怀里扑腾,缠着绿谷出久的小孩儿更多,爬上了他的背,勾上了他的肩,扑进了他的怀里,总之没有一处能消停。小孩儿也不过分,见绿谷出久和轰焦冻的怀里都坐了人了,只能撇撇嘴,不甘心地坐到两人身边去。
绘理梳着两只小辫子,在绿谷出久怀里甜甜地道:“出久哥哥,我还有头绳哦,”说着,她将自己的小手臂亮出来,手腕上果然缠着两根黑黝黝的头绳,“都可以给你。”小孩儿眼里亮晶晶的,绿谷出久望了轰焦冻一眼,摸了摸小孩儿的头,轻声道:“小绘理先帮我们保管一下可以吗?”女孩儿嘟了嘟嘴,又将手放了下去。
“出久哥哥!那个‘魔法’可以再来一次吗!”
坐在身边的一郎探出头,眼睛里充盈着期待的光芒,小腿在缘廊下晃悠着。绿谷出久自然无不应允,将手伸出来的那一瞬,小孩儿们便挤了过来,争先恐后地争吵着到底该轮到谁了,小孩儿的声音炸在耳边,叽叽喳喳喧嚷着,绿谷出久有些无措地看着小孩儿们跳闹,无奈地朝轰焦冻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于是,轰焦冻便倾过身,双手一个抱一个地将闹做一团的小孩儿提拎开,绿谷出久松了口气,弯下身,认真道说上次是谁,这次要轮到谁了,于是被叫到名字的笑开了怀,乖乖把小脑袋伸进绿谷出久手里。
于是,他们期待已久的“魔法”便开始了。
无色无形无迹的清露之息自绿谷出久指尖丝丝缕缕地漫出,化作了一绺只有那小孩儿一人能感知的风,又似一轮只照耀着他的皓月,明明在这热炽的天,尽给他分隔了一方不被打扰的谧静天地,小孩儿尚且不知何为“精神”,然而他却知道,随着这好闻的气息传来,一只如母亲温柔的手仿佛贴上了身躯,是更幼时的安心,于是他在这炎炎夏日感知了一份清爽,是他追逐田野间的蝴蝶,是他笑闹凫游的山涧瀑流,是他短暂而留恋的小世界。
绿谷出久移开手,霎那间的镜花水月尽数消褪,小男孩便失落地又闹了起来,眼馋地望着这一幕的其他小朋友更是不甘示弱,直至老人家将鱼端了出来,严声呵住了他们,小孩儿们才将将停下了喧闹。绿谷出久感激万分地接过老人家处理好的鱼,哪料老爷爷动作利落,不仅将鱼剥得清楚,更是将这鱼料理了一番,拿在手里已是用食盒装好的佳肴了。
绿谷出久和轰焦冻向这一家人道别,老人家在屋门口一路目送着他们,小孩儿们告别的声音清脆摇荡在村落间,摇曳了庭院里的桂花树。
吃罢午饭,绿谷出久将药给轰焦冻一类一类地分好了,红的胶囊白的圆粒躺了满手,绿谷出久就坐在轰焦冻身边看着恋人眼里露了点为难的颜色,但却乖乖将药尽数和水吞了下去,吃完了药,绿谷出久倾过身给轰焦冻吻了一枚奖励。
吃了药的轰焦冻有些昏昏欲睡,尤其在这热燥的盛夏午后,高温更是炙烤得让人意识昏沉,绿谷出久在料理台上洗着碗,本想让轰焦冻先回屋睡着,这人倒是不肯的,他懒懒地自身后环住了绿谷出久,毛茸茸的脑袋便靠在了那不算厚实的肩上。绿谷出久手上沾着泡沫有些无奈地稍稍侧头:“焦冻这样靠着脖子会酸吧,我洗完碗就进屋的。”
轰焦冻似一只黏人的大猫,他不做声,只摇头,少年细碎柔软的发丝搔在绿谷出久颈边,痒得少年笑着差点拿不住手里的碗,见劝说无果绿谷出久也就不勉强了。他心里有些惆怅,却未表明,自重逢后轰焦冻对他几乎是到了亦步亦趋的地步,有一日轰焦冻好容易早早睡着了,本想着稍稍离开些也应无事,绿谷出久便下了山去村子里仅有的一家便利店买了几盒牛奶,却不想还未进家门,便遥遥望见轰焦冻守在屋门前的身影。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轰焦冻。
一双眼里是一碰即碎的脆弱,他掩藏得很好,面上甚至不显露任何蛛丝马迹,可轰焦冻的一丝一毫哪里瞒得过绿谷出久呢?
不要抛下我。
那一瞬间,这句话就这么刺进了绿谷出久心里。
嵯峨有理在电话里对他说是在试验所里留下的后遗症,信息素暴走以及标记清洗,哪一样都给轰焦冻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尤其暴走后腺体好容易要恢复了,标记清洗却随之而来。没有人遭遇过如同轰焦冻一般的经历,或者用嵯峨有理的话来说“现在还能够好好地跟在你身边已经是奇迹了。”轰焦冻从不愿说,没人知道他信息素暴走后残破的信息素给他带来过什么,也没人知道腺体里的标记物质被清洗后他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
只有在那一刻,当轰焦冻沉如渊洑的眼看向他时,当绿谷出久望着深夜里的轰焦冻似一抹伶仃侘傺的孤魂时,他才触摸到了那份疼痛的一隅。也许不及那湖苦痛深池里的千分之一。
当绿谷出久拥抱上那等待在屋前的轰焦冻时,自责、羞愧、恧怩、悔惭如同那时候的魆黑深夜,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了。
回忆很短,苦涩却漫长。绿谷出久将最后一只洗净的碗轻轻地放在一旁,硬生生地将眼里的雾气使劲儿地眨了下去,吞咽尽了喉间的酸涩,才悄声开口:“焦冻,我们可以去午睡啦。”
即使背靠着山温度也依旧偏高,阳光毫不留情在山间肆虐着,轰焦冻躺上床的一霎那便迷蒙了意识,想是药效开始彻底奏效了,他半阖着眼,眼神虽混混沌沌的却是追随着绿谷出久的身影——看着他将风扇提了过来,又看他将衬衫脱下套上床头放着的白色背心,他眯着眼,朦胧中给绿谷出久身周镀上了绒绒的暖光。直至绿谷出久上了床躺在了自己身边,他才顺着身体的意识,闭上了双眼。
蝉鸣,溪水,风扇,呼吸,一室安谧。
闭上眼,绿谷出久将早已坠入酣梦的轰焦冻揽入怀中,轰焦冻的吐息喷洒在颈边,融进了绿谷出久的身体里,心脏泵擂,“魔法”便又一次出现,绿谷出久不再控制自己的信息素了,因着那份灵魂里的振鸣,信息素缠绵地将两人纳入了一只无形的茧,护着他们一个午后的恬静,更是潜进了轰焦冻的神识里,尽管只是短暂地,将他意识里的芜杂荒野抹去,吹绽了一片萋萋芳草。
盛夏燥热,交缠的手臂上是细汗,颈窝里是粘腻,却无人松开。少年们熟睡中贴合成了身体最舒适的模样。
没有逼仄的时间表,没有不可预料的未来,没有晦涩不明的视线,在这个无人造访的午后,他们的脑海里只梦与彼此。
“……对于失去了标记能力的Alpha来说,这也意味着他感知伴侣信息素的能力下降,因此,此时的Alpha极容易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孤独’状态……”
——《新人类进化史·标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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