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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醉卧美人膝二（第1页）

林风眠追着尉迟逸来到了一处荒凉的院落，这里大门紧锁，围墙上的朱漆剥落了好几块，看起来斑斑驳驳。

尉迟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柄钥匙，他醉眼朦胧，许久才将钥匙对准锁孔。

“咔哒”一声，尘封的大门被缓缓推开，满眼凄清萧瑟。

尉迟逸往前迈着步子，积雪瞬间没过了他的脚踝，他艰难将双脚拔出，机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林风眠披在他身上的大氅早就被他遗落在了西偏殿，隆冬时节寒风料峭，他却浑然不觉冷。

林风眠用嘴哈气给双手取着暖，发觉不顶用后开始双手互搓，刚把两只掌心搓热耳朵又冻麻了，她的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出现了把尉迟逸留在这里一走了之的念头。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还是踩着尉迟逸的脚印跟了过去。谁让这祖宗现在祸害的是自己的身体呢?

林风眠找到尉迟逸时他正躺在一堆杂物中间喃喃自语着，散落在他旁边的有缺口的瓷碗、肮脏的拨浪鼓、一面蒙尘的小铜镜、还有许多件补丁摞补丁的破烂衣衫。

林风眠怕他躺在地上受凉过几天来葵水小肚子疼，想找两件还算干净的衣服给他垫垫，谁知他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一把将衣服从她手中夺了去。

“别碰我娘的东西！”

“你娘的东西？”

她对宫廷秘闻知之甚少，只在民间听到过些闲言碎语。

先皇后是先帝的结发妻子，两人年少相识情谊甚笃，先帝登基之初颁发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册立皇后。

先皇后虽倾城国色，但却泼辣善妒，先帝不过多看了某个貌美宫女两眼就惹得她雷霆震怒，当夜便让人给那宫女灌下了穿肠毒药。

南巡在即，先帝得知此事后悲愤交加，他连夜乘着御辇离开了皇宫并下旨不许皇后跟随。

在南巡的途中他醉酒临幸了在溪边浣衣的农家女，不曾想那女子只承了一次恩便怀上了龙嗣。

她在民间含辛茹苦地养大了皇子，皇子十岁那年宫里却突然来了人，说是太后已经知道皇子的存在，想把皇子接回去认祖归宗，从此东莱国稀里糊涂就多了位皇子。

谁也想不通宫里头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有人说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早就知道浣衣女怀上了龙嗣，因皇后善妒，为保护皇子才隐瞒了十年。也有人说皇子的生母是罪臣之女，为了遮掩她的身份才给皇子编造了这样一个身世。

林风眠半蹲下身子，拿出锦帕替尉迟逸擦着脸上融化的雪水，却怎么擦也擦不净，直到几滴温热的液体砸在她的手背上，她才知道他在流泪。

原来皇帝也会流泪的吗？

话本子读多了，林风眠总以为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尽是些无血无泪的人。

这一路追着尉迟逸挨冻受累，林风眠的酒已经醒了大半。

尉迟逸呆滞地坐在那堆杂物中间，看起来孤独又无助，她心肠一软，走过去把他的头揽进怀里温柔安抚起来。

他有些哽咽地讲述着十年前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事情，林风眠终于知道了他今天失态的原因。

十年前的冬天，皇宫里也飘着雪花，相依为命的母子俩正在冷宫中围着炭火盆取暖。那炭火盆里的木炭少得可怜，母亲怕孩子冻坏，便脱下了自己的棉衣裹在了孩子身上，孩子感受到母亲的体温不再发颤，母亲却嘴唇青紫，不停地跺脚驱寒。

她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烤熟的番薯递给了孩子，脸上带着讨好，孩子接过来咬了半口，觉着没有滋味，直接吐在了地上。

母亲拾起孩子吐在地上的那块脏番薯，想也没想就放进了嘴里，她哄着孩子想让他吃掉剩下的番薯，忽然之间，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门被人踹开了，冷宫里进来了三四个锦衣华服的侍卫，他们如同强盗一样将孩子拖走了，无论母亲怎样哭嚎喊叫他们都充耳不闻。

那块番薯是母亲留给孩子最后的记忆，她的肉体被挫骨扬灰，史书上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载，她在这世上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被人为地抹去了。

她没有犯任何罪，如果有，也是她生为蕞尔小邦公主的原罪。

那个男人侵略了她的国家，屠戮了她的亲族，将她掠到皇宫里为奴为婢，还酒后乱性夺去了她的清白。

她好不容易有了亲生骨肉，却又被那个男人夺去。

他顾虑她亡国公主的身份，不想他的儿子因此受到影响，便狠辣绝情地将她挫骨扬灰，把冷宫变成了皇宫禁地。

听完尉迟逸的讲述，林风眠不胜唏嘘，原来现实远比故事更精彩。她搀扶着尉迟逸起身，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捡起来一看，竟然是把破旧的小木剑。

她举起这小木剑看了又看，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她用右手食指的指尖摩挲着剑脊，感觉某处地方凹凸不平，定睛一看，上面竟然刻着“眠”字。

她幼时的玩物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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