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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思虑（第1页）

看着裴修下山的身影，这位坚强睿智的老者微微有些驼背，人老了，原本是期待阖家团圆，子孙满堂的年纪，如今却要亲手除掉自己一手带大的嫡亲孙女，心中是何等的凄凉，这也许就是代价，凡事都有代价。

时隔二十几年，荒废已久的长庆宫终于亮起了灯光，田心公公安排宫人们用了半天时间洒扫出来，虽说空置多年，但好歹曾经是正宫皇后娘娘的寝殿，雍容华贵，典雅大方的格局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原本沈月明不打算搬过来，毕竟是阶下囚，又何需住这么好的地方？但田心公公好说歹说，就差点跪下了，这才把她请到长庆宫来。

看着满室橘黄色的烛火，两盆烧得旺旺的炭炉，沈月明有些疲惫地坐在榻上。长庆宫，先帝的原配，端慧皇后的居所。据说，林皇后是个绝色大美人，当年宠冠六宫，只可惜，她嫁之人是孝安帝，一位猜忌心和隐忍心极强的帝王。

她想起前朝废陵王燕旋，原本是韩家的孩子，却被贤亲王燕举掉包成了皇子，而端慧皇后所生之子，先帝的嫡长子竟养在了燕举的名下，成了亲王府的嫡孙，而这个人便是如今大晋的光义帝，燕朝歌。当日燕举被长街射杀，燕朝歌仓皇北逃，又趁北陵与大显作战之机，北陵后方空虚，他凭借多年经营的雍城之力，一举攻下北陵帝都原平城，逼迫庆帝和楼皇后双双自尽。自此，裂土为王，建立大晋王朝。

前尘往事，兜兜转转，仿佛昨天才发生的事情，转眼已过数年，物是人非。

“小侯爷，这是陛下特地为你准备的，都是平日里你最喜爱的菜色，天气寒冷，你多少吃点，别饿坏了身子”，田心公公一脸心疼地说道。他看着自幼一起长大的两人，如今走到今日的地步，自己却帮不上半点忙，心里着实有几分焦急。

尤其是沈月明的气色看起来非常糟糕，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苍白如雪，就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小侯爷，咱家只是一介奴才，原本不应该多嘴，但咱家斗胆说一句，陛下这样对待你，确实有失妥当。可是，他是有苦衷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不知道，陛下他……”，田心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沈月明扔了一个东西过来，他下意识地接住。

一个用深蓝色布包起来的小瓷罐，“这是你家陛下心心念念的东西，你可以交给太医院，御医自会处置”，沈月明淡淡地说道。

田心公公闻言，顿时双眼一亮，激动地说道：“这是青繁缕？太好了，陛下终于有救了，有救了”。

望着田心公公快步离去的背影，沈月明默默地念叨，燕同律，我以骨血供养青繁缕，七七四十九日，硝制方成。当日长街，你救我一命，如今你我两清，从此陌路……。

同样灯火通明的还有平东卫的主帐，“爹，阿允知道这件事情么？”，叶全微微皱眉问道。昨日叶乾带着叶允一同乔装前往裴府，由裴二爷带着去拜会裴相，叶乾特地将叶允留在了门外，作为主帅，无诏私自回京，此乃死罪，罪同谋逆。他不敢轻易揣测裴相爷的态度，万一事败，总还有个报信之人。

点点头，“允儿对此事的态度，反倒比为父更为坚定”，叶乾说道，“是因为沈小侯爷？”，叶全问道，“倒也不完全是，自从迎娶郡主之后，他对沈侯的那点心思，就算断了根”，叶乾答道。

男未婚女未嫁之时，尚且无法携手，更何况如今。只是，少年时遇到太过惊艳之人，往后余生的岁月，总是有几分念想罢了。

“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颇有几分威武豪迈之气，尤其是不顾皇子非诏不得调兵的禁忌，当机立断斩了耿原，及时驰援寒江关，收复我大显河山”，叶乾感叹道，“只可惜，他终究步了先帝的后尘，甚至过犹不及，连沈月明都落到那般田地，为父除了替她不值，更重要的是因为，心寒”。

叶全低头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即是如此，爹爹也不必犹豫了，陛下多疑，恐怕此番儿子随沈侯入宫，已落在他眼里，再加上老侯爷在世时，您与护国侯府过从甚密，甚至为了他而顶撞先帝，或许早已被划入沈氏一派”。

叶乾闻言，长叹一声，静默不语，“儿子以为，裴相爷的提议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只是让陛下提前退位，如今就连御政王殿下都松了口，皇太子继位更是名正言顺。既然是扶持正统，自然无需背负谋逆之罪，又有从龙之功”，叶全继续说道，顿了一顿，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地说道：“爹爹，有时候，选择比努力重要，不破不立”。

翌日清晨，难得的雪后大晴天，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丝阳光的味道，红墙黄瓦白雪，晶莹剔透的世界里，琉璃飞檐，白玉栏杆，寒梅怒放了……。

早餐很精致，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翡翠黄瓜，酸辣桔梗，酒糟鸭舌，樟茶酱鸭，笋丝火腿煨鸡汤，还有一小碟蒜蓉清炒豌豆尖，青青碧绿，再配上一碗热乎乎的玉米淮山粥，喝下去顿时觉得身体暖暖的，很是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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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当前，谁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片刻之后，沈月明满意地咂了咂嘴巴，这几日倒也清闲，比起之前南征北战，东伐西讨的日子好太多了，她很知足。

饱餐一顿，她正打算喝一杯浓茶消消食，便看见几个人远远地走了过来，其中明黄色的衣衫尤其显眼。

“看来沈侯爷在长庆宫过得不错，毕竟这里曾经是废后的寝殿”，裴皇后头戴九凤钗，身披皇后服制的金丝雀锦裘大氅，一脸冷笑道。

沈月明懒懒地躺在长榻上，嘴里说道：“这两日旧伤发作得厉害，实在无法起身迎接，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裴皇后刚要说话，从她身后走出一人，沈月明定睛一看，居然是裴修，裴相爷。

这也难怪，如今宫闱之中皆是裴皇后和雪衣门的人，就连任凤池率领的神武卫都被打压到皇宫的西北角去了，若非裴皇后引路，裴相爷定然是入不了后宫的。

“娘娘，沈侯爷性子倔强，不如让微臣与她说说话，或许会有转变”，裴修拱手说道。

毕竟是自家爷爷，如今沈月明摆出一副随便处置的态度，不仅广陵帝难受，她也很郁闷，如果爷爷能够将沈月明劝服，归顺雪衣门，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桓儿留下陪着微臣就可以了，娘娘统领六宫，事务繁忙，请先回宫吧，微臣定不负所托”，裴修沉声说道，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中气十足，并不像年近六旬的长者。

众人簇拥着裴皇后离开，沈月明慢慢地从榻上站起身来，眼眸微有光华泛起，“怎么？连裴相爷也做起了说客？”，她笑着调侃道。

裴修上前几步，走到她跟前，双手拱起，长辑及地，沈月明见状，吓了一大跳，惊讶道：“相爷行如此大礼，真是折煞本侯了，有什么话直说就好，请快快起身”。

“不瞒侯爷，老夫确有一事相求，还望应允”，他语气十分诚恳地说道，沈月明还想要推辞，便听裴修说道，“本相替我大显的黎民百姓和天下苍生，恳请沈侯助老夫一臂之力，拨乱反正，共迎海河清宴，太平盛世”。

沈月明闻言，双眼陡然睁大，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道：“相爷究竟想说什么？你想谋反？”，她摇了摇头，嗤笑道：“相爷终究还是倒向了谢云徵的门下，都说您的天下文官之首，清流之柱，没想到也落了俗套，成了雪衣门的走狗”。

裴桓听了，心中大怒，刚要说话，便见自家爷爷摆了摆手，只得把话都咽了下去，“老夫想要请教沈侯爷一个问题”，裴修缓缓地说道，“君与民，孰轻孰重？”。

“自然是民重”，沈月明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答道。

裴修欣慰地笑了，说道：“看来老夫没有看错人，沈侯爷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心胸开阔舒朗，霁月清风，老夫在此，替大显的百姓谢谢你”。

“正如丰瑞夜宴，侯爷之所见，从陛下，到皇后，再到满朝三品以上大员，或皆受制于人，或皆受制于利，或彷徨，或观望，或恐惧，或疑惑，就算眼见忠良受冤，折戟沉沙，却无一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裴相爷沉声说道。

深吸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老夫说一句诛心之言，如今的大显王朝，早已朝纲不振，腐朽不堪，从内到外，都烂透了”。

沈月明闻言，默不作声，只是转过头去，呆呆地看向窗外，她忽然觉得有些累了，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唯一破解之法，便是恭请当今皇上退位，拥立皇太子继位，重启祖宗规矩，任命五大顾命大臣监国辅政，使得皇权被相互牵制，互相制衡，故而法有度，律有规，行有则，立有据，如此才可称为，海晏清河，天下大安”，裴相缓缓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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