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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节 宁夏之役1301（第1页）

“狗官！你也有今天呐！这就是你的报应！”血溅三尺的宁夏巡抚府里，乱兵们为首者手持滴着血的大刀，狠狠地踩在已经被砍下来、脸上还保留着临死时惊恐万状表情的党馨的人头上，发出一阵痛快至极的狂笑声。

这个为首者名叫刘东旸，正是先前在总兵府门口发出“弟兄们！干脆反了吧”怒吼的带头者，他本是宁夏镇明军的一名下级军官，虽然军职不高、权力不大，但因为他为人慷慨豪爽仗义，所以在基层军士们里拥有不小的威望和号召力，也具有一定的领导才能。兵变前，刘东旸多次带领军士们向党馨、张维忠请愿，希望他们能按时发放粮饷和冬衣，延缓军户们缴纳赋税的时日，但都遭到拒绝，他本人作为“煽动闹事者”还挨了几顿板子，这几顿板子既让他进一步地赢得了大批基层军士的尊敬和拥护，也让他断绝了某种念想，彻底地绝望了，继而产生了反意。

在决定“抛弃幻想，准备战斗”后，刘东旸秘密联络上许朝、刘川白、张文学等一批军中跟他关系亲近并且也被逼得快要活不下去的下级军官，先后串联了八十多人，歃血为盟，准备发动兵变，他的上级江廷辅觉察到了他和他的同伙们的意图，急忙向党馨建议赶快补发拖欠的粮饷冬衣以安定军心，但党馨却不以为然，他还威胁刘东旸等人“你们想以作乱要挟上官，这是绝不可答应的，你们就不怕杀头灭族吗”。不得不说，这位党巡抚真是不知死活，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断定这些被他逼得没活路的军士不敢狗急跳墙，于是，他现在求锤得锤、求死得死。

“王兄弟，你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在践踏完党馨的人头狠狠地发-泄了胸中的怒火怨气恨意后，冷静下来的刘东旸看向他身边的一名军士。

这名军士名叫王松，是刘东旸的莫逆挚友，不过，两人认识的时间并不久，几个月前，刘东旸住在城外的老母亲和妻女遇到歹徒抢劫，恰巧路过的王松奋然见义勇为，救下了刘母、刘妻、刘女，自己还挨了一刀，得知此事的刘东旸急匆匆地赶来，对王松感激不已继而与之义结金兰。王松告诉刘东旸，他本是一个外地的小商人，在附近荒漠上被蒙古人打劫，这才流落到宁夏镇附近，如今，他与刘东旸已是结拜兄弟，反正老家也没什么亲人，以后就追随刘东旸了，刘东旸便把他安排进自己所属的部队里，视为亲信心腹。王松因为读过书、识字，所以有头脑、有谋略，刘东旸很多事都听他的、征询他的意见。

“大哥，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只能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切切不可优柔寡断！”王松毫不含糊地道，“咱们发动兵变，还杀了巡抚，在朝廷眼里已是必须诛灭的叛贼，幻想向朝廷投降是死路一条，就算从众会得到从轻发落，大哥你是带头的人，轻者斩首示众重者千刀万剐！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才有机会闯出一条活路！”

刘东旸连连点头，脸色铁青、五官紧绷：“王兄弟你说的极是！”

王松继续道：“大哥你虽然深得弟兄们人心，但毕竟只能拉起几百人，区区几百人根本无法对抗朝廷的大军，下一步必须投靠哱将军、拥戴哱将军为首领。”

刘东旸微微蹙眉：“哱拜？他会跟我们一起干吗？”

“肯定会！”王松显得胸有成竹，“哱将军为人桀骜不驯，并且不甘居人之下，最重要的是，他手握数千兵马，有实力、有势力，也有威望和号召力，我们只有把他拉下水，跟他一起对抗朝廷，才有活路！当然了，我们就算跟哱将军联手也不可能改天换地，最好的结果就是朝廷解决不掉我们，我们以宁夏镇为根基，在名义上向朝廷俯首称臣，让朝廷默认我们以后割据宁夏一带，给我们封官许愿，让我们以后在西北有个独立小王国，就像西南的土司。”

刘东旸再次连连点头：“好兄弟，你真是我的诸葛亮啊！就听你的！我们现在就去拜见哱将军，告诉他，我们愿意拥立他为首领，共举大事、共成大业！”

王松又补充道：“大哥切记，人心是成败的关键，我们反的是贪官污吏，以此举起大义旗号必能应者如云，不可伤害老百姓，军中很多弟兄的家小都是这里的老百姓，伤害了他们，就等于寒了弟兄们的心，弟兄们还怎么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们干？另外，有很多官兵军士不愿跟随我们，把他们关押起来就可以了，不需要杀掉他们，我们接下来要对战朝廷大军，需要修葺城池、构建防线，这些人正好可以充当苦力劳工。”

刘东旸想了一下，点头赞同：“言之有理。”

一夜之间，大明九边重镇之一宁夏镇换了主人。宁夏巡抚党馨被杀，总兵张维忠先被乱兵们抓住打得不成-人样然后被迫自杀，同时被杀的还有宁夏巡抚副使石继芳、游击梁琦、守备马承光、卫官李承恩、军需供应官陈汉等一大批中高级官将，乱兵们“沿街号召，各要穿甲随众，不从者杀”“始收各衙门印信，分闭六门，纵狱囚，焚案牍，掠公私积帑，市遂货币，烧官民庐舍，火光彻天”，拒绝参加兵变的官兵都遭到清洗。

宁夏镇里，实力最强的人正是“已经退休的前宁夏副总兵”哱拜，哱拜此时虽然已经不担任公职，但他的哱家军集团已经形成体系，他的宁夏副总兵世袭给了他的大儿子哱承恩，所以他仍然可以调兵遣将、兴风作浪，在他掌握的武装力量里，核心是他的三千家丁，这支他多年重金豢养的私兵部队人人头裹青色头巾，号称“苍头军”，装备精良、实战经验丰富、待遇优厚，只忠于他一人。

兵变发生时，哱拜的态度并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惶恐迷惑”，他虽然对党馨恨之入骨，但他真没打算反叛大明朝，他故意纵容刘东旸等人发动兵变只是为了“恶心恶心党馨”，没想到刘东旸等人竟会干得这么绝，不但闹事，还杀了党馨，接下来还跑过来拥戴他为首领。面对刘东旸等人的请求，哱拜有点犹豫不决，但他的大儿子哱承恩兴奋不已，极力鼓动他“顺应大势、成就大业”。显而易见，哱承恩比他爹更有野心，更狂妄大胆、敢想敢干。在听了刘东旸提出的“我们一起反叛，最终目的是迫使朝廷允许我们世袭罔替、世代占据宁夏地区，把宁夏地区变成我们的私人小王国、我们当个土皇帝，就像西南的大土司杨应龙那样割据”，哱拜反复盘算，觉得这么做还是很有可行性的，况且，他觉得自己已别无选择，宁夏镇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跟他不和的党馨掉了脑袋，他事后肯定难辞其咎，再加上哱承恩的极力鼓动，最终，他下定了决心。

就这样，这场哗变、兵变在性质上一下子升级成了叛乱，乱兵们也变成了叛军。

一拍即合的哱拜和刘东旸等人随即宰杀三牲结盟，发誓“互不背叛、同心同德”，哱拜成为叛军首领，自称“哱王子”，刘东旸自封宁夏总兵，哱承恩和许朝为左右副总兵，哱拜义子之一哱云也叫继云和哱拜的心腹干将、也跟党馨素来有仇怨的土文秀为左右参将，至此，叛军集团正式成型。

宁夏城里实力最强的人是哱拜，地位最高的人并不是他，也不是已经丧命的巡抚党馨，而是一位藩王：庆王。

庆王一系源于朱元璋第十六子朱栴，封地就在宁夏，庆王也是明朝九位攘夷塞王之一。传承至今，庆王一系已有九代，第九代庆王名叫朱伸域，是在去年袭封的，但在位不足一年，于去年底死了。朱伸域生有三子，长子早夭，活着的是次子朱帅锌和三子朱帅钾，但都年幼，朱帅锌只有九岁，朱帅钾只有三岁。下一代庆王自然是朱帅锌，但他年纪太小，还没有袭封。

换而言之，此时的庆王府是没有王的，主事人是朱帅钾生母、庆王妃方氏。

“再背一遍。”庆王府的后花园里，方王妃正严厉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朱帅锌。

“两疏见机，解组谁逼，索居闲处，沉默寂寥…”朱帅锌费力地背着《千字文》。

就在这时，“娘娘！大事不好！”一个婢女火急火燎地奔过来，“城里出大事了！”

方王妃微微皱眉地看向那个婢女：“春雨？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慢慢说！”

这个名**雨的婢女满脸汗水：“娘娘！城里发生了兵变！大批的军士造反了！党巡抚已经被他们杀了！”

“什么？”方王妃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春雨，你确定吗？可不要乱说话！”

“我非常确定！”春雨十万火急，“娘娘！我们快带上世子逃走！晚了就逃不了了！”

方王妃心乱如麻，她仔细听去，果然听到城内出现了越来越嘈杂的喧嚣声，令人听得心惊肉跳，她顿时感到心慌意乱：“这怎么办？我们现在还能逃出城吗？”

“娘娘放心！婢子有办法带着您和世子逃出城！请快跟我走！”春雨急切地道。

方王妃虽然是个弱女子，但性格刚烈、颇有胆识，她竭力地稳住心神：“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说着拉上朱帅锌急匆匆地跟上春雨。

出了后花园，方王妃看到另一个名叫冬雪的婢女带着另一名王妃安氏和朱帅钾跑过来，安氏正是朱帅钾的生母。春雨和冬雪显然在事先已经通过气，两人急促但不慌乱，十分冷静，带着方王妃、朱帅锌、安王妃、朱帅钾径往王府后门跑去。出门前，方王妃几人瞠目结舌地看到，春雨和冬雪动作飞快地从旁边一处花圃里取出几件短刀短剑匕首兵器，还有两支火枪。

“这里怎么会有兵器火铳？”方王妃隐隐地觉得不大对劲，她仔细地看着春雨和冬雪，这两个婢女是不久前被买回王府的，两人不但长相漂亮，还聪明伶俐、做事麻利，又懂武功，所以方王妃十分喜爱她们，但眼下，方王妃觉得这两个婢女似乎并不简单。

“回娘娘，这是婢子事先藏在这里的。”春雨一边回答着方王妃的问题一边和冬雪一起动作娴熟地给火枪装上弹药。

方王妃深深地吸口气，正色沉声问道：“春雨，还有冬雪，你们俩到底是什么人？”

春雨直视着方王妃的眼睛：“婢子不敢欺瞒娘娘，婢子真名绣春，冬雪真名绽冬，我们二人是奉一位大人的密令前来保护王妃和世子的。娘娘，时间已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婢子知道，您现在肯定非常疑惑，对婢子满腹疑窦，但婢子没时间解释了，娘娘，你们如果不跟婢子一起走，必死无疑！跟婢子走，才能安全地逃出城！”

方王妃迟疑一下，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好！我相信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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