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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节 粮仓失火272（第1页）

深夜，县衙的私人书房里，夏华正看着一幅地图思考着几千里外一场不久后爆发的风暴。说起来，夏华真是比诸葛亮还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着知县的官，拿着一个月区区几两银子的俸禄，却要为国家操着内阁首辅的心。

地图上，夏华的目光久久地盯着一个地方：河套地区。

河套地区是黄河在西北地区因为流淌出一个大大的“几”字弯而形成的一大片冲积平原，面积约有2.5万平方公里，范围东起贺兰山，西至吕梁山，北依阴山，南连长城，此地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土地肥沃、水草丰美，非常适合发展农牧业，拥有“塞上江南”美誉，民间也有“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的说法。

从秦朝起，河套平原就是中原王朝和北方游牧民族反复争夺的兵家必争之地，中原王朝如果占据了此地，就有了汉地最大的产马区，还能对北方游牧民族形成主动出击之势，反之，北方游牧民族就能获得威胁中原特别是关中、河北（黄河之北）地区的前沿基地，由此可见河套极高的战略价值和重要性。就比如宋朝，因为从未拥有过河套平原，所以一直组建不了大规模的骑兵部队，结果在跟辽、西夏、金、蒙元的对战中始终被动挨打。

明初时，河套是明朝的领土，但在眼下却不是了，起因就是土木堡之变，经过那场大败，明朝军事实力大损，缓了几十年才勉强缓过气来，河套被蒙古人趁机夺去，嘉靖帝在位期间，明政府曾一度想要收复河套，东南却又爆发了倭寇之乱，加上战略短视、政-治斗争等原因，明政府收复河套的计划不得不一再推迟，到了眼下，重新占据河套的蒙古人已经站稳了脚跟，明政府再想收复已经没那么容易了。

失去河套的明朝只能退守宁夏，修建了“九边重镇”之二的宁夏镇和固原镇，此二军镇相互依存，其得失关乎整个陕甘地区的安危。

宁夏之役的罪魁祸首是蒙古人塔塔尔部首领哱拜，此人在嘉靖年间因其部落的内部斗争而被杀了父兄，于是带着儿子和一批族人南下投靠了明朝，被明政府接纳后，他在宁夏明朝边军里当了军官，由于他跟本族有着杀父杀兄之仇，加上他也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在为明朝打击外敌时毫不手软，凭借战功一路官运亨通，目前已官居宁夏副总兵，随着官位和权势的一天天上升扩大，他开始变得骄横自大、飞扬跋扈起来，他的儿子哱承恩和两个干儿子哱奕、哱襄更是无法无天，整天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甚至劫掠行商，祸害得宁夏当地百姓怨声载道。

本来，哱拜只是一个桀骜不驯之徒，虽然有实力造反，但没胆子，更没动机，他在明朝混得这么滋-润，造反不就等于砸了自己的金饭碗么？但偏偏碰到一个百般刺激他的导火索：宁夏巡抚党馨。这位党巡抚对哱拜这个“异族人”充满了警惕，本来呢，这是没错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他的警惕带有强烈的偏见、歧视和厌恶，最要命的是，他还没什么高明手段，他如果能用高超的权术、政-治手段约束住哱拜，剪除哱拜的羽翼，为大明朝去掉这一隐患，自然是大功一件，可他只会找到机会就当面打哱拜的脸，没机会就创造机会当面打哱拜的脸，这种低级手段对哱拜的实力和势力毫无打击和削弱，反而适得其反，一步步地刺激了哱拜的谋逆之心，可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更要命的是，这位党巡抚也不是啥好官，他肆意欺压宁夏边军，不是故意拖欠克扣军饷，就是延期发放过冬衣物，还催逼饥寒交迫、生活困难的军户们缴纳赋税，这已经不是低级了，而是低能，以致于边军里的大批汉族官兵也对他充满了憎恨继而心向哱拜那边，最终，这个火药桶彻底地爆炸了，宁夏之役由此爆发。

需要注意的是，第一个发动叛乱的并非哱拜，而是对党馨不满、受哱拜挑拨教唆的当地边军官兵，叛乱爆发后，哱拜因为有实力、有威望，所以“众望所归”地被推举为叛军首脑。

哱拜之所以能造反，一是因为他养着三千装备精良、实战经验丰富、待遇优厚、只忠于他一人的家丁私兵，二是因为宁夏边军里有很多蒙古人，虽然不完全是哱拜的部下，但因为同族同宗，所以基本上听他的。宁夏边军里为什么会有很多蒙古人呢？原因并不复杂：明军内地的卫所兵早就糜烂不堪了，边境的边军只是稍微好点，但也中看不中用，宁夏地处边境，常有蒙古人因为各方面原因从草原上逃来投靠明朝，当地明朝官员、明军习惯从这些投诚的蒙古人里挑选出精壮补入明军作为雇佣军使用，哱拜本人就是一个典型。于是，宁夏边军里有很多蒙古人军士。

第三个原因是哱拜拥有强大的外援，就是占据河套的蒙古人部落。虽然哱拜是蒙古人的叛-徒，但此一时彼一时，他已经反叛明朝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河套蒙古人不介意跟他进行互相利用的合作，为他提供援助，通过他夺取宁夏等地的土地。

这场让宁夏生灵涂炭的战役暴露出明军的很多弊端，比如所谓的“宁夏四十七堡”根本就是不堪一击，多数堡垒驻扎的都是老弱残兵，只会种田养家糊口根本不会打仗，兵员素质很差，军队缺额严重，士兵们既装备低劣又训练不足，完全无力抵挡侵略，哱拜造反的资本是他的三千家丁，而镇-压他的明军主力也是各将领的家丁，大部分明军卫所兵只能充场面。

“灭了哱拜、收复宁夏镇并不太难，”夏华沉思着，“如果能趁机收复河套，那就太好了！收复了河套，既能巩固西北边防，也能获得宝贵的产马区…”

正想着，外面一串刺耳的“当当当”敲锣声毫无预兆、突如其来地猛然钻入夏华的耳中，让他心神一惊，继而便是有人声嘶力竭、心急如焚地大吼声：“着火啦！快救火啊！”这吼声随即带动引发了越来越大、犹如巨浪狂澜的轰鸣喧嚣声，排山倒海地灌入夏华的耳中，整个新县城原本万籁俱寂的夜深人静一下子被撕得粉碎，全城骚动起来，人声鼎沸得犹如大白天。

夏华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窗户前，只见外面火光映空，夜幕红光闪闪，远处两三个地方正烧着大火，火焰和烟柱近乎顶天立地，火势燃烧得近乎一发不可收拾。夏华心头一沉，因为他一眼就看出着火的地方正是官库粮仓。

“快来人哪！着火了！是粮仓！”

“快灭火啊！走啊！”

“粮食要是烧光了，我们就没饭吃了！”

“大家伙儿一起上啊！”

巡夜的打更人和衙役捕快首先发现了火情，他们慌忙敲锣报警并呼叫增援，本来，发生火灾这种事是不会让老百姓上的，但着火的是官库粮仓，问题就大了，新安县老百姓都知道，广东大部分地区还有隔壁的福建不少地区都爆发了粮荒灾情，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粮食更金贵、更让人在意的了，新安县得以在乱局中屹立不倒，新安县居民得以不挨饿、不需要跟风抢购粮食，靠的就是官库粮仓里有着“足够多的储备粮”——“足够多”这个词是新安县衙宣布的——那些粮食就是新安县居民心里的定海神针。如今，这根定海神针摇摇欲坠了，新安县居民岂能不慌？岂能不参加灭火？这种事是没法置身事外的，粮食烧光了，都要挨饿。

于是，得知官库粮仓失火的居民们不需要有人组织，争先恐后地从家里出来，大部分人衣衫不整，完全顾不上穿好衣服，提起家里的水桶、抄起家里的水瓢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失火的官库粮仓，竭尽全力地配合军士们、衙役们一起灭火。

失火的官库粮仓共有三座，在军士们、衙役们以及人数比军士和衙役多得多的居民联合起来人多力量大的奋力抢救下，用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火势总算逐渐地被扑灭了。看到别的粮库没有被火灾波及到，所有人都如释重负，再看到烧毁大半的三座粮库，所有人都又心痛又担心：这烧掉了多少粮食啊？可惜，太可惜了！没了这么多粮食，新安县的粮食还够吃吗？会不会也发生粮荒？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叹息声和乱哄哄中，一些人走进余火袅袅、青烟腾腾的被烧毁大半的粮库想要帮忙扒拉抢救出没被烧掉的粮食，很快，有人惊叫起来：“你们快来看啊！这些…这些根本不是粮食！”

“什么？”人们又疑惑又惶恐，纷纷也走进粮库废墟里，借助着余火的火光，他们当即看得真真切切：粮库里堆成小山的、本该装满粮食的麻袋被大火烧坏后，露出来的不是大米，而是沙土、谷糠、秸秆、干草等物。

“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粮仓里怎么是这些东西？”

“粮食呢？粮仓里怎么没有粮食？”

“夏知县不是说这些粮仓里堆满了储备粮吗？”

“难道说…”

人们议论纷纷、面面相觑着，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种越来越深的惊惧，因为他们意识到了某个让他们不寒而栗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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