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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樟树的传说（第2页）

那大樟树是另外一个村的，据说活了千年，秦有道十六七的时候，秋天的一场雷雨过后，大樟树被天雷击中起火烧成了枯枝，村人们都以为它被雷劈死了，没料到第二年春雨过后，它重新长出了新芽焕发了生机。自那以后，那个村子好些人路过大樟树或在大樟树下避雨乘凉时均会听到一个声音赶人：“肮脏的下里巴人，快走快走，别弄脏你树爷爷的衣服，再不走我晚上会过去找你哦！”

村里人不见其人，只闻其声，70年代的农村人电视长啥样都不知道，自然科学普及度率可以忽略不计，村里人疑神疑鬼，有几个村民还说晚上的确有个树皮人身的怪物来了他们梦里咒他们不得好死，传得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十里八乡的人全相信他们那村的大樟树成了精，路过大樟树都敬而远之，生怕衪纠缠不清。

最严重的一次是那村里有个小孩子白天放牛回来，遇上了大雨，他便躲到大樟树下避雨，雷声轰轰，数道闪电掠过大樟树劈向远方，小孩儿受了惊吓，到了晚上一觉睡到天亮，就此昏迷不醒，时而梦呓：“天道老爷莫劈我，我玩上三两天就回去…”那年代村里缺医少药，人们患了风湿脑痛地要么扛一扛痛过去，要么赤脚郎中那里抓点草药苦着脸喝了，要么信个迷信；小孩儿显而易见是惊了魂撞了客，他的家人就请了秦卿的爷爷秦志远画符水安魂，安魂必须在晚上，他爷爷在自家神堂前祷告列代祖宗，要他们庇佑他此行顺利，念了咒烧了符水放酒瓶子里，来到小孩儿家后把小孩夹在怀里，一手叩开小孩子儿牙关，另一支手端起碗便将符水灌下去，小孩儿翻着眼白呛醒了，往外猛吐符水，嘴里的符水吐了秦志远一脸，嘴里怪腔怪调大叫：“这啥味道？呛死你树爷爷了！”

转瞬一个跟头又晕了过去。秦志远怒了，跑到那村里大樟树前骂：“娘卖批给，给脸不要脸，老子弄死你。”

树叶婆娑，似在挑衅，又像嘲讽。

秦志远当即叮嘱那家人要他们在堂屋正中裱着写有‘天地君亲师’红纸的神堂前摆上一碗白米饭一块生肉一盘水果，他自己不顾月黑风高，一路跑了小十里路回家取了授职时挂在堂屋西边的招魂幡，穿了花花绿绿的法袍，一手幡一手法剑，回到村里，那家人正好借东家求西家把东西备好了，闹了好大一出动静，村子里的人觉也不睡了，好些人趿着草鞋披了单衣跑来这户人家堂屋里看起了热闹。

秦志远先在神堂前舞了段傩戏，许愿请神往幡上加持了法力，又含着符水往法剑上喷，如是数次，然后五步一摇幡，七步一拜神，踱到大樟树处，把幡往大樟树跟前一立，幡也没插土里，悬空立着，夜晚风大，那幡纹丝不动，它不动，大樟树树叶都不敢飘浮哆嗦，恰如待宰羔羊，再不复先前嚣张。秦志远脚踏禹步，念了几段不清不楚的咒语，猛地把法剑往大樟树树身一送，法剑无锋，却笔直插进树身一尺有余，插入瞬间，殷红的鲜血顺着法剑汩汩渗出，秦志远又猛地往外把法剑拨出，任那喷洒而出的血箭淋了招魂幡一个通透。

据说那晚那村里的人不论老少，睡着了的没睡着的都被一声凄入肝脾的惨叫惊了魂，秦志远处理完首尾后又小赚了一笔，而旁观看热闹的一些村民还嚼着舌根说有道黑色像人影一样的东西被招魂幡收了进去。又经过口口传播，衍生出一个秦师公大战樟树精三百回合最终樟树精伏诛的志怪传说。自此秦志远声名大播，前来拜师学艺的人络绎不绝，秦志远来者不拒，拜师须备五花肉一条鱼大米果脯若干，秦家因此生活质量改善不少，至于这些学徒能学到多少真本领，就全凭秦志远心意和喜好了！

小孩儿自然好了，自那之后，那村里也没再闹妖。

说到傩戏的授职，那是另一个故事，且听后面分解。

这只是秦卿小时候听爷爷说过的无数妖魔鬼怪的故事中的其中一个，那时大樟树还在，他听过后记忆深刻，还特意跑去那村里看过那大樟树，树干甚是粗大，两个成年人合抱都抱不过来，树干坑坑洼洼，看不出明显伤疤。树根处还有村人稀稀落落插的香，树皮坚韧，他徒手剥不开，去旁边人家拿柴刀砍，流出来的汁液不是红色，他大失所望，还被那户人家闻声赶来捉住，报了爷爷的名字才脱身。

他回去后把这事儿告诉了爷爷，爷爷笑着说：“那樟树精的魂镇压在了幡里，樟树精有了魂才像个人，人流出来的血才是红的嘛！现在它魂都没了，就变回了一棵普通的樟树，当然不会流血啦！”

他就对那幡好奇，好奇衪怎么就能斩妖除魔，惩奸罚恶呢？爷爷不让他碰，说那幡会吃小孩子，尤其是他这样八字轻的。

幡不用时爷爷把衪挂在高处，他那时年幼力弱，搬不动梯子，搬不动梯子就爬不到高处，只好眼巴巴期望风给衪吹下来，好一探究竟。小孩子心思浅，过了几天就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

直到有一天父亲秦有道架了楼梯上到木板铺成的阁楼取做法事用的道担，父亲忘了拿捆道担的绳索，在上面叫他把绳索找出来送上去。他上去得急，没注意幡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下来时缓，那幡轻轻晃动，一下就晃入了他眼帘里。他当时其实都忘了大樟树的故事，也忘记了爷爷的告诫，只是单纯的想让幡不要晃了，因为衪晃得他眼睛都快看花了。他伸出手抓向幡，想让衪停下来，却只觉得幡越晃越快，越晃越快，他晕晕沉沉的一下犯了迷糊，抓向幡的手无力地滑了下来，身子软软的，想睡，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千万不能睡，会摔死的。

正当他挣扎的时候，就听耳边传来一声暴喝：“大胆妖孽，放开我孙儿！”

是爷爷的声音，他心神一松，身子不由自主往后倒去，昏过去的瞬间听见阁楼上的秦有道怒吼：“儿子，我d。”

再醒来时秦卿发现自己到了县里医院，脑袋上圈了一层厚厚的纱布，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想哭，又发现自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像团软泥巴，虚头巴脑的。爷爷和父亲蹲在床边，精神萎靡，头发蓬乱，眼里布满血丝，见到秦卿睁眼，二人齐齐扑了上来。

“儿啊，我的儿啊，5555。”秦有道涕泪齐流，想抱儿子，又怕弄到了儿子身上的伤口，手都不晓得往哪儿放了，两行清泪顺颊而下，谁道男儿不伤心，只是未到伤心处。

秦卿懂事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知道是脑壳疼还是其他什么，好想哭，哭又哭不出来，像有块骨头横在喉咙里头，说不出的难受。

爷爷秦志远默默的转过了身，朝着四方作揖，嘴里念叨着：“祖宗们哎祖宗们千万要保佑我孙儿没事，回头雄鸡一只老酒一坛香三百六十支金山银山各三十六担奉上，打符立禁唱上三天。”

秦卿后来从姐姐哪里才知道那天有多惊险，他不是自由落体掉下来的，而是被鬼东西狠狠推了一把，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后脑破了个大口子，血几乎是喷出来的，溅了一地，当时身体抽搐着就要不行了。幸而家里有爷爷常备的止血草药，及时止住了流血，但他仍然昏迷不醒，而且气息孱弱，如风中残烛，随时断气的那种，守着他的姐姐和奶奶刘丹红胆战心惊，又不敢打扰秦志远和秦有道爷俩，他俩锁了堂屋的门不知在里面做什么，还好一小会爷俩就出来了，秦志远提着滴血的法剑，一脸煞气，秦有道眉头紧皱，面目狰狞，胸膛衣襟上印染着团团血迹，吓得姐姐小声哽咽变成了细细喘气，只敢低着头蜷缩了身子努力装透明人。

爷俩目睹秦卿随时将要断气的样子，急得团团转，紧要关头曾是大家闺秀喝过洋墨水的奶奶拿了主意——送医院，要相信科学；爷爷立刻想起了他的徒弟里有一个家里有台拖拉机，于是秦有道骑了同村叔父拉车用的驽马狂奔了二十多里地，找来了拖拉机拉着秦卿来了县医院。医院飞速的安排了急诊，此时应天碰瓷案还没发生，医院敢于承担责任，医生们大多古道热肠，真正做到了悬壶济世。急诊医生说是失血过多休克过去了，必须马上输血，其他倒没大碍。情况紧急，医生迅速组织了秦卿输血，都没详细询问他的情况，过后听到他从好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是头先着地，直呼这小孩命真大，不仅没摔死还一点后遗症没有，简直是奇迹！

如果世界有奇迹，那一定是华夏红！如果世界有神迹，那一定是我和樟树精正面硬杠居然保住了性命。想到这里，秦卿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灵魂出窍，那一定是我正面怼过樟树精因而魂魄变得强大的缘故吧。

现实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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