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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节 来自京城的天机196（第1页）

“关于第一场的八股文，”杨江继续道，“向来最受到考官们重视，因为它是格式非常严格的文体，对考官们来说，审阅八股文时较易于把握其对错优劣，能大大地提高阅卷速度，便于评定考卷水平高低，还能将考官们的人为因素降到最低，从而保证整体严肃性和公正性。

比如，八股文的文体明确规定开篇破题只能用两句话，如果用两句话都没破解出题意，或者虽破解出了题意但所用话语却超过两句，或者破题未能紧扣题目主旨，或者破题时涉及孔孟等圣贤之名而未用代字等，这整篇文章便不合格式，后面的内容无需再看，直接淘汰掉。

破题之后，接下来的‘承题’、‘起讲’、‘入题’、‘起股’等每一股也都有严格的格式、章法的要求，是对是错，一目了然，绝无争议。只要其中一股出了毛病，便可淘汰整篇文章。

通过这两个法子，考官们在阅卷时便可直接剔除起码三分之二的考卷，大家只要不在这两个要点上出错，就能超越起码三分之二的考生，竞争对手从五千人锐减为一千五六百人。成为这一千五六百人其中一个后，你的文章才会被考官细细审阅，看是否做到承启转合流畅、文脉是否清晰、内容是否有血有肉、层次是否分明…如果在这些方面都做得很好，被录取的希望就会不低了，同考官会特地给你的考卷加上批语，然后推荐给两位主考官亲自进行定夺。

还有，答题时千万不能在文章里写出跟自己身份信息、籍贯家乡有关系的文字，比如，你要是写大诗人白居易曾在我家乡担任过刺史，这就完了，你写下这么一句，就表明了你是来自忠州的考生，考官会立刻废掉你的考卷甚至还会报官。在考官看来，你这么做是在暗示考官你是哪里的学子，要求能得到考官的‘额外照顾’，考官为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绝对没有跟某地考生暗通款曲，基本上会选择报官。你哪怕是无心的，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也会受到严厉惩罚。…”

杨江说的这些门门道道都是秦夫子交代的，秦夫子曾在国子监里干过一阵子，跟礼部、翰林院有过接触，知道这些“内幕”，眼下，他的学生们即将踏上乡试考场，身为老师的他自然倾囊相授。

夏华、卢泰等人聚精会神地听着，牢牢地记在心里。

在客栈备考的这近一个月里，夏华、卢泰、杨江、刘时俊、胡世赏、喻思恂、秦民屏、于悦等人每天除了睡觉的两三个时辰，几乎一天到晚待在一起，包括吃饭时，互相抽问背书、出题答题，还互相交流彼此看各种杂书闲书时看来的或许对考试有用的历史典故、名人轶事、奇谈秘闻等等。在这个过程中，夏华表现得十分“抢眼”，论起学识，他跟卢泰、杨江等人差距不大，论起秦夫子教的见识，他跟卢泰、杨江等人也相差无几，毕竟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但他拥有超越时代几百年的“超前见识”，不但“后知几百年”，还知道大量海外信息，这是他的让这个时代的学子们望尘莫及的巨大优势。

不光如此，夏华对明朝万历年间的很多朝堂上的、宫廷里的甚至有关万历帝本人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比如，天下人都知道当年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张居正首辅在六年前病逝并在死后被万历帝全面清算，直到现在也没有被平-反恢复名誉，但这场腥风血雨的政-治斗争的种种内幕，天底下普通人又有几人知道呢？夏华是“普通人”，但他掌握得一清二楚。

卢泰、杨江等人跟夏华进行“交流”，可谓受益匪浅、见识大长，夏华告诉他们的很多东西都让他们先是瞠目结舌，继而惊叹叫绝、大呼“原来如此”“竟是这般”“真是没想到啊”。

忙碌总是会让人忘记时间，在紧张无比、节奏急快的备考中，时间到了八月初，还有一周就要正式举行乡试了。

这天深夜，夏华看了半宿的书已经躺下睡着了，但被赵炎叫醒：“公子！公子！快醒醒！”

夏华打着哈欠揉着眼睛醒过来：“赵兄，怎么了？”

赵炎脸上是特务接头时的特有表情，他压低声音：“有个来自京城的客人要见你，但他反复叮嘱我，不能惊动任何人，只能跟你单独见面。”

“哦？”夏华惊讶不已，“来自京城的客人？”

几分钟后，一个打扮成外卖小哥、面目平平无奇的青年被赵炎引进夏华的房间，夏华坐在床边，青年坐在他对面，赵炎隔着十来米站在门口，他十分警觉，没有出去，因为这个青年来历不明，他要保护好夏华。

“请问尊驾是…”夏华诧异地问道。

青年低声道：“小人是马六小姐的下人。温庭筠、《望江南?梳洗罢》、唐寅、《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白蛇传》、《倩女幽魂》、《海的女儿》、台球、摘彩虹、华容道、肺火之疾。”

夏华确信对方身份属实，因为对方说出的这些“关键词”大部分只有他和朱尧姬知道。

“马六小姐已获悉夏公子您在夔州府院试中夺得了榜首，她非常高兴，”青年继续压低声音，“马六小姐知道夏公子您马上要参加成都府乡试，特让小人快马加鞭从京城赶来从而助您一臂之力。”

夏华心神一震：“马六小姐让你如何助我一臂之力？”他心头暗忖：难道马家这么神，能搞到科考试题？不会吧…

青年正色道：“马六小姐知道这次的科考总主考官是谁，还知道皇上的一些想法。”

听到这话，夏华心里掀起了一阵阵汹涌波澜。

众所周知，语文写作文和解算数学题存在一个本质性的区别：解算数学题，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换一百个阅卷老师来批改，对仍然就是对，错仍然就是错，结果不会有任何变化，因为只有一个标准答案，极其客观，没有丝毫主观因素在里面，但语文写作文就大不一样了，同样的一篇作文，或许在有的老师看来属于别出心裁的上等佳作，在有的老师看来纯粹就是鄙言累句甚至是狗屁不通，这不存在一个标准答案，不同的老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起来各有各的道理，谁也不能说服对方。批阅评判一篇文章，客观性很低，主观性很大。

眼下的科举考试，基本上就是考文科、写文章，所以，考官在批阅考生文章时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文章这东西好不好跟数学题对不对是两码事，考官毕竟是有思想的人，有自己的喜好厌恶偏向。比如某位考官很喜欢牡丹花，一位考生写的文章是以牡丹花为主题，另一位考生写的文章是以梅花为主题，就算这两位考生的文章水平差不多，写牡丹花的那位考生也会在考官那里具有很大的优势。

所以的所以，如果能知道这次的科考总主考官是谁，以及皇帝的一些想法，必然会在这次科考中掌握巨大的信息优势。评判你的文章好不好，是总主考官和皇帝说了算的，你若提前知道他们的好恶、想法，写文章时投其所好，岂能不甩开无数竞争对手、赢在起跑线上？

虽然县试、府试、院试以及乡试的考卷跟后世高考一样不是全国统一出卷，只有进京参加的会试和在皇宫里、皇帝面前举行的殿试才是统一出卷，但是，各省主持乡试的主考官是由皇帝任命派遣的，乡试考题正是他们出的，皇帝和皇帝钦定的总主考官在各省自行出卷举行乡试时肯定会下达“某些指示”从而有的放矢地为朝廷、为皇帝选拔“擅长某个领域的人才”用于朝廷、皇帝接下来将要付诸行动的国策。这个“某些指示”就是价值无穷的信息。

夏华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

马六小姐没必要骗我，她既说有这方面的信息，就肯定有。

我要不要接受马六小姐“泄露”给我的重大信息？

我如果接受了，岂不是作弊？这对万千跟我一起参考的学子是不是不公平？人家也是十年寒窗勤学苦练的，凭什么输给我的作弊？大家本该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我要是提前偷跑，岂不是太对不起那万千跟我一起参考的学子了？我这么做是不是太可耻了？我应该跟人家堂堂正正地公平竞争。人家应该获得公平参考的资格，人家的合法权益不应该被我作弊践踏！

看看成都城里的这几千学子吧，人家哪个没有自己的理想？哪个没有被家人亲人寄予厚望？哪个不是承担着家里的希望？哪个不是在学海书山参加科举路上头悬梁锥刺股坚持下来的？哪个没有自己的故事？他们可不是游戏里的NPC，或专门衬托主角的配角、路人甲，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也许，那个麻衣书生家里有一大家子人盼着他考上举人，让原本贫困交加的全家从此以后过上好日子，也许，那个白衣秀才在来成都前已经跟某位富家姑娘约好一旦高中就回去向她的那个势利眼的父亲正式提亲娶她，也许，那个青衣学子从小立下誓言，要考上举人、当上官、造福一方百姓…我凭什么剥夺他们的理想？

公平？公平！我不该破坏科举制的公平，然而，科举制就跟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事一样，从来就不公平！就说投胎，有人生在寒门，从小不知吃饱饭和吃到肉的滋味，有人生在豪门，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请问，这公平吗？人的出身是老天爷安排的，可老天爷都做不到公平！再说科举，寒门学子能跟豪门学子比吗？寒门学子光着脚在起跑线上，豪门学子却是坐着马车在起跑线上，没错，起跑线一样，但这种比赛却根本不公平！还有南方学子和北方学子、东部学子和西部学子的政策待遇，也根本不公平！江南地区多少学子放在北方或西部，足够考上举人，但就因为他们生在江南，所以只能当秀才。公平？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公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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