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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走了,轰然关上了门,把她留在一片黑暗里。屋子没有窗,对面是夹道,只有纵横交错的棂子上渗透进一点难以分辨的深蓝。她从小就对这种密闭的空间有难以言说的恐惧,把她关在这里,简直是逼她去死。手绑得很紧,挣不开,她跌跌撞撞站起身,又急又怕,混乱里用头撞那门,撞得额角剧痛,却停不下来。慢慢有蠕蠕的感觉爬过脸颊,她闻见腥甜的味道,料想大约是流血了。
顾不上了,她心里刀绞似的,如果官家误把别人当她,那以后该怎么办?她一直知道自己气量狭小,虽然身在后宫,却不愿意同别人分享他。他是她一个人的,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雨露均沾。当真发生那样的事,那么他们之间的感情大概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她叫得嗓子发哑,直到喊不出声,没有人来帮她。最后精疲力尽瘫坐下来,彻底陷入绝望里。原以为已经历尽了苦难,其实错了。她活着,就是为了让老天爷解闷,想起来便作弄她一番,饶是再坚强,也觉得快支撑不下去了。
她背靠着门,这样阴冷的地方,冻得她直打哆嗦。其实她没有吃过太多的苦,西挟是名义上的冷宫,物质上从来不匮乏。现在呢,关在这森森的黑屋子里,唯一心疼她的人喝醉了,也许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发现。发现时,大错恐怕都已铸成了。
她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心渐渐烧成了灰,连最后一丝微芒都熄灭了。手臂反绑着,肩胛要脱开一样,她咬着牙狠狠往外退,手腕几乎勒脱一层皮,那些痛都不算什么了。努力了很久,终于摆脱束缚,重新鼓起劲来撼那门,可惜还是纹丝不动。她双手抓着门上棂子,颓然往下垂挂,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控制不了自己,马上就要发疯了。瞠大眼睛仓惶四顾,只有黑暗。这窄窄的牢笼,随时会把人吞噬。
心头跳得震耳欲聋,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自救,捂起耳朵跪在地上,撕心痛哭起来。
☆、第75章
月色凄迷,从歌舞升平里退出来,面酣耳热,冷风一吹,直直打了个冷战。
他脚下踉跄,喝得醺醺然,难得这样尽兴,脑子便歇下了。高一脚低一脚走在宫墙间的夹道里,放松了精神,有点随波逐流的意思。录景在一旁相扶,笑道:“官家今日欢喜,喝得有些高了。”
他抬了下手,“醉是未醉的……”
录景忙道是,连声附和,“臣知道官家海量……官家小心脚下,待回了殿里好生歇息,今晚必定一场好梦。”
他嗯了声,自从有了秾华,他的脾气已经和缓了许多。一个好的爱人,可以充当世上最好的老师,因为她,所以变得圆融,是潜移默化的一种改变。难怪这些内侍们都爱戴她,他的戾气都被她磨光了,御前那些内侍的日子便好过了九分。以前一个动作不对便招致打骂,现在不会了,官家是和颜悦色的官家,即便有些克撞,也是可以包涵的。
他缓步地踱,仰头看天上的月色,茫然问:“皇后呢?好么?”
录景笑道:“官家忘了,圣人在柔仪殿内呢!今日大宴,碍于她已经不在后位了,不得跟随官家一同前往。这个时辰大约已经歇下了罢,秦让在跟前伺候,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他点了点头,抬手触摸宫墙,墙上冷而硬的锋棱刮得人掌心生疼。待走进福宁宫时,见柔仪殿灯火半燃,料她已经睡了。
他举步上台阶,突然城里响起了震天的炮竹声,铺天盖地袭来,几乎要击穿人的耳膜。他讶然回望,半空中有五光十色的焰火,照亮了半边天幕。他抚了抚额头,子时到了……
推开殿门走进去,怕吵醒了她,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自己去偏殿里洗漱,换上寝衣,摇摇晃晃入后殿,帷幔重重,看不见里面。今天殿里换了香,闻着有些不适,也未放在心上,只管寻进去找床,殿里灯很暗,勉强才能看清路。朦胧中见她背对外躺着,奇怪穿得很少,搭一条丝绒薄被,乌发铺在枕上,香肩半露,看来很有些诱人。
他笑了笑,驱身坐上床沿,小声问:“睡着了?晚间吃了东西吧?”
她没有应他,看样子睡得正香甜。他在她身侧躺下来,眼睛很困,手却不由自主探过去,在那玲珑的肩头缠绵地抚触。掌中的人微微瑟缩一下,他兴致渐高,知道她装睡,便促狭地往下挪动,覆在她浑圆的胸房上。人往前靠,紧紧贴过去,可是有哪里不对,他忽然一激灵,猛地把人扳了过来,“你是谁?”
殿里光线太暗了,他得眯起眼睛努力地看。待看清了,慌忙倒退下床,酒也醒了大半。他怒火顿时高燃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贵妃撑起身,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一时间惊慌不已。抓着亵衣叫了声官家,“官家息怒……”
他怎么能不怒?退后两步四下张望,不见秾华踪影。那点残存的酒气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瓦解得粉碎,他心里的惶恐扩张到无限大,厉声质问:“皇后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贵妃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嗫嚅道:“今夜臣妾侍奉官家……”
他狠狠瞪着她,只差将她挫骨扬灰了。想起刚才同她这样亲近,几欲作呕。只是眼下没有时间同她算账,高声唤录景,录景从外面飞快进来,隔帘垂手道:“臣在,听官家示下。”
他奋力打起了帘子,“皇后人呢?秦让这杀才哪里去了?”
录景心头一跳,讶然往帘内看,里间昏暗,隐约看见个人影,不是皇后,那是谁?他吓得一哆嗦,转身便往外跑,大声将值夜的人都唤出来,问秦让下落,竟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
失踪了么?秦让是钉死在柔仪殿的,怎么会无缘无故不见了?他看着阶下那些迷茫的脸,惊得声音都扭曲了,“蠢才!蠢才!还不快去找!”喝完脑子里浮出几个字来——要出大事了!
再进殿里,官家正匆忙穿衣。他颤着双腿进去回禀,说秦让不见了,果然一记耳光劈头盖脸扇了过来,今上暴怒,“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皇后呢?到哪里去了?还过什么年,传诸班直搜寻,找不到人,这福宁宫内外一个都别想活命!”
他简直要疯了,只因今日过节大意了,宫中驱祟换了班直把守,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他急得五脏六腑都烧起来,恍惚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这回人是从他寝宫里被带走的,他这个皇帝竟做成了这样,天大的讽刺!
他急红了眼,上前一把扼住贵妃的脖子,那纤细的颈项脆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扭断。他恨得咬牙,从来没有这样憎恨过一个人。收紧了五指,贵妃的脸在烛火下胀红,五官扭曲起来,踮着足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皇后人在哪里?”他脸上的表情癫狂恐怖,将贵妃提起来,撼得如同一块破布,“说不说,不说现在就要你的命!”
贵妃发不出声,只是挣扎着反抗。录景见状忙劝谏,“官家,您松开手梁娘子才好说话,再这么下去她就要死了,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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