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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辫子的年代还没到呢,”小珠子在我耳后悄言道,“那个通古斯人是初代小辫张,辫梢藏刃,当心被刮到脸要破相。”
“你终于冒出来了,”我蹙眉说道,“先前怎么不在这儿保护我们?”
“出拳!”辫影荡击骤近之际,小珠子催促道,“你手臂上又有拳形印痕了。”
我握起拳头,只听高处有人冷哼道:“小辫张,当心那个女人拳锋凌厉!”我闻声抬眸瞥去,船楼之上身影错落,悄现数个垂手盘辫的长衫之人,各显额头凸鼓,太阳穴隆突的样子。其间有个雪氅银裘的女子矜然傲视,头戴绒帽,居高临下地露面。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连忙率先行礼,恭拜道:“公主!”
“拜占廷公主,”触及那女子眼锋如刀,我心头一凛,有乐忙拉着信孝爬起来好奇地凑上前看,众皆纷纷张望道,“终于现身了!”
长利憨问于旁:“怎么她先前没亮过相给你们看吗?”我把剑递还他,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瞥了一眼,低声说道:“这位公主夜间上船,一直在舱内未出,没对别人露过面。只有陛下看见过她的样子,当然还有她那些随从……”
“那个女人拳头厉害,”随着楼板微响,有个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移步凭栏,嘿然道,“一旦全力施为,我们梁赞公国应该没人是她敌手。”
“然而那支剑,”雪氅银裘的女子跟前跪伏的一个光头老叟说道,“显然是我们东罗马帝国世代传承之物,理应归还。”
多个垂手盘辫的长衫之人晃身掩近我旁边,形影杂错地悄伺。宗麟从舱门内伸头问道:“外面什么情况?我似乎听到衣袂带风之声猎猎而响,四下掩至,不知又唱哪一出?”
“没事没事,”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移步到门边说道,“眼下仍属风平浪静,虽是有些暗潮汹涌,但有伊莎贝拉陛下在,料也起不了多大风浪……咦,她去哪里了?”
“伊莎贝拉的后裔将来跟你们家的后代很要好,”小珠子在我肩后转悠道,“飞越疯人院之后,她就依循我哥留下的神秘线索,拉着一伙郇山隐修会的托钵僧与自称锡耶纳工程师的小贩以及精神分裂的骑士当跟班,寻来一起厮混。最终嫁进你们家族里,跟信雄的痴呆后代亦即‘雄主’那个堂哥生了一堆爱玩大便的子孙。他堂哥就是你和有乐的后人,你家那孩儿元胜之子元珍的正室娶的是柳本藩初代藩主织田尚长之女。由于有你那一派强大势力的庇荫,尚长历任官衔为从五位下武藏守、越后守、大和守。他就是信长之弟织田长益五子,亦即有乐生下的老五。然而你家元胜的骨肉跟有乐的孙女儿联姻之后出现痴傻症状。后来尚长另外数子织田长种等又娶元胜儿子元知以及元胜之弟元清、梶川忠胜家的女儿,交叉反复结亲多代,不知怎么又涌现了大量傻瓜,各种白痴层出不穷……”
我不禁郁闷道:“怎么会这样啊?你不是说人类要灭亡了么?”
“没灭也差不多了,跟蟑螂一样很难死干净。”小珠子嘀咕道,“后来也没什么起色,就剩一点点人,属于宝贝一样的濒危珍稀活物。除了骑士团和托钵僧继续跟我们厮混以外,残余的那些人追随信雄的痴呆后代亦即‘雄主’到处找地方开荒种瓜,被骑士们戏称为‘种田流’。条顿骑士派遣了些机甲武装去保护他们不被怪兽吃掉,这帮家伙就爱种东西,不怎么喜欢跟我们一起流浪。信雄的痴呆后代亦即‘雄主’重操祖业种瓜倒也得心应手,他们的村落总算衣食无忧。他堂哥后来像模像样地当‘神棍’了,没事就跳大神,还在宇宙星环那边弄了个‘大地宗庙’教村民们纪念从前的人类世界,以及他们祖先供奉的‘剑神社’古风,神龛里面却只摆着一根柴。不知为什么居然让我那个爱造东西的幺弟给曹操起了座巨大的巡天塑像,其形象也包含了信长的特征揉合在内,尤其眼神疯狂,半个星系都能观测到他朝天竖起中指,并且乱放传闻说复出后又被打垮的‘元始天尊’其实就隐藏在里面,常年吸引小孩儿组团去参观……”
“你幺弟是谁呀?”我听得懵愣,问道,“很会造东西吗?”
“他是我们家族里唯一的无神论者,让我很不爽的是,竟然自称‘造物主’。”小珠子在我耳边嘀咕道,“由于我发型难看,经常被他嘲笑。于是我就离家出走,继续扮做人样儿,学那位表妹在外面生活。后来被忽悠去当坐台小妹的时候,因为我那个难看的发型,没客光顾。我无聊地哼着小曲儿,正自郁闷,不意看见信雄那个后代傻乎乎地站在面前,好奇地望着我。当时我嘴里哼的小调儿刚好有这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整个世界一个新的篇章就这样拉开帷幕了,充满腥风血雨,死很多人,不过那是另外一个故事……”
我问:“你那时是什么发型呀?”小珠子不太情愿地回答:“鸡窝头。”
“谁唤我?”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转面望向信雄,见他愣立在我旁边闲吮手指,就招呼过来说,“里面那位大人刚才让我帮他看着搁在门边的手杖,我哪有空?急着要去找找看伊莎贝拉陛下在何处。为免有失,你过来帮他守着这根看起来不一般的手杖。好不好?”
信雄点了点头,就去抱着手杖,在门旁吮手指往里面愣望。
我见苍发蓬松家伙抱鹅或鸭子转脖,眼巴巴地望着信雄所抱之杖,便走过去,硬拿过来,悄悄递给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说道:“给!你拿去藏好。他要问起,我自有理会。”苍发蓬松家伙叼着卷烟叶子犹似发楞,眨着眼难以置信的问道:“为什么拿来给我?”
我问:“不想要是吗?我又拿回去给后面小孩儿抱着……”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忙道:“不不,想要……”我见他眼光炽热,亮闪着惊喜不尽之色,就含笑将手杖给了他,说道:“我说话算数。既说过要给,就一定会给。”苍发蓬松家伙颤着烟卷儿说道:“我会铭记。将来告诫俄罗斯历代君主:言出必践,此是强大的统御者最重要的德行。我们那里虽然贫穷,就算不惜偷拐抢骗,也要想尽方法实现诺言。没有什么比兑现承诺更能体现人的重要品质……”
“莫斯科大公曾有嘱咐,公主想要什么就给她,不论多难,也须办到。”有个长辫垂腰的黑须灰褂之人悄伺我背后,移步无声而近,突然沉脸在侧,低哼道,“我们梁赞方面既答应了大公,也必说话算话。不介意倚多为胜,就算打光了这些人,拼了命也要为公主拿回君士坦丁大帝之剑!”
“你闭嘴,”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连忙抱着手杖转身说道,“我一路走来,能办成事不光靠打。比起喊打喊杀,或者只会打打杀杀,你会发现多交朋友更有用。最重要须会做人,讲诚信才靠得住!先别杵在这儿乱扯了,赶快帮我拿这根手杖去藏起来,最好直接登上公主嫁妆那艘船,拿去那边藏好,不要让人发现……尤其是这根手杖先前的主人,那家伙好像是倭王或者虾夷王之类的身份,瞅着也不好惹。”
“宗麟虽然是九州一霸,却也不是真正的王侯身份。”小珠子在我耳后嘀咕道,“他以实力控制九州六国,首派遣欧使节并向列邦称王,欧洲人想象中的大友宗麟是个继承了传教士扎比的衣钵继续其传教之路的金发青年,还有吹捧他为战国之世追求和平国度的武将,其动荡的人生常被后世编书演戏。不过其实宗麟大致二十一岁的时候,才追随潮流开始与天主教徒交往,此前他属于禅宗,还曾以和尚自居。宗麟作为一个战国诸侯的短处也有不少。首先来说他的行事不够狠辣,在力所能及之时没能果断狠决的将敌手完全灭绝,龙造寺也是因此才余烬不灭后来死灰复燃,这些都给大友家造成了不少麻烦;另一方面,宗麟的眼光与志向始终有太多局限,没有在称霸北九州后实施更大的扩张,在战国争雄年代,不图更加进取,一味守成大多就意味着衰落灭亡,曾经的强者毛利与上杉两大家族也未能脱出这个规律。这些也是宗麟远不如信长的地方,所以他注定不能成为一统天下之人。尽管宗麟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物,但后世仍将他视为一代伟人,并为他树立了雕像以示纪念。其实朝廷给他的官衔并没多高,只是正四位下、左卫门督,以及所谓‘筑前守护’之类,无论他或者你家翁以及信玄、谦信、氏康他们,都跟你将来的地位不能比。你是信长那个级别的,甚至神阶品第不低于信长,只是因为你们那里后来越发重男轻女的陋习浅见,写史的人不肯正视这一点。就连你家族里的后人提及往事,也总是能避就避而不提你当年的地位和作用。然而历史上却是明摆着你就在那里,高处不胜寒……”
“吊上去之后,海风一吹,你会觉得寒意侵凛。”毛发耷拉之人在火刑架下面说道,“然而生了火,很快就不冷了。死到临头,就会哭!害我被人打一顿,你说应不应该?”
村姑越发号嚎大哭,撕心裂肺般叫喊,响彻海面。有乐他们纷纷捂耳,叫苦不迭:“哎呀,这杀猪般的哭号声真是让人太难受了……”毛发耷拉之人摇摇欲倒的吩咐道:“趁我耳爆之前,赶快解决她!”村姑一听,越发扯着嗓子哭叫剧烈。
“剑还给他们,换村姑一命。”我蹙眉转觑长利,随即向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说道,“只要你家公主一句话。”
“那可不行,”旁边有个服色花哨之人连忙摇头说道,“留她在船上,吵死人了……”
“你闭嘴!”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打那服色花哨之人帽儿飞落海里,踢开其躯之后转面说道,“好,我替公主同意。马上让这些服色花哨的家伙把那吵闹的村姑送上小船,护送她去岸边,并且一路带回村里让她在家继续哭闹。倘有闪失,被我发现,回头将你们这班服色各异的家伙全架上去烤……阿梨,你也点头赞成是吗?果然有见识,不是一般的鸭子!”
“它就是个鹅!”黑衣阿婆在围观人群里转头说道,“还烧人不烧?没热闹看,我就回去那边舱室里呆着了。”
“咦?”信孝闻着茄子惑望道,“你们瞧黑衣阿婆在外面看热闹,那么宗麟跟谁在舱室里面处了半天还没出来?”
“嗨呀!老弟,你拿根这么粗的狼牙棒转去我背后鬼鬼祟祟要干啥?”信雄忙去门边探头探脑,只听宗麟在昏暗的舱室里不安的说道,“你懂不懂啊?狼牙棒不是这样使用的,作为兵器的一种,它是用来敲头,不是拿来这样用……走开,离我远点!黑衣阿婆呢?不是由她来亲自伺候我吗?”
我正要拉开信雄,忽嘭一响,有根狼牙棒甩过眼前,随即里面飞出个人,险些撞到我们。
宗麟悲愤道:“我中招了!”有乐忙跑来问:“中奖了是吗?都说里面有妖,你还进去干什么?”话声未落,一只爪影冷不防捣破舱窗,探攫而出,抓在有乐脸上。
我吃惊转觑,有个锐刺耳膜的声音洌然逼问:“炼金术士在哪里?”
“郇山隐修会的根源,相传是千余年前由一位埃及圣贤奥尔姆斯率领的炼丹修法会,”蹲守在有乐先前所在那间舱室门边的毛发稀拉之人捧钵洒水,指引小童展卷依图做着布置,头没抬的说道,“曾经称为‘圣山教团’,一些先辈还把自己叫做‘真宗玫瑰教团十字尊者’,后人以为这表明郇山隐修会可能就是最早的玫瑰十字教派。圣殿山贫修会那些人说郇山隐修会‘尊崇女圣,有着完整的历史记载。’称他们尊崇后世敬为耶稣之妻的抹大拉的玛利亚,就是女性至上原则的体现,许多圣杯的研究者们将抹大拉的玛利亚崇奉为女性英雄,声称她被‘删出经典’是由于教会受到她作为耶稣之妻和原始母权崇拜所带来的对基督教信仰上的威胁。然而,无论抹大拉还是教会长老,都没有吐露过这样的言词,也不可能形成过这样的想法。抹大拉对教会的威胁,并非因为她是女性,而是出于她身为耶稣子女的母亲——这些子女是王族后嗣,并可以传承教会。但这些学院派的争议都跟我们不相干,来自意大利卡拉布里亚的一群僧侣在公元一零七零年建造修道院,这些僧侣奠立了圣山教团的基础,与他们一起投身创建的有一零九九年占领耶路撒冷的贫苦骑士团,亦即布雍的戈弗雷和他的圣殿骑士。”
“也就是说,其实圣殿骑士跟郇山隐修会是一伙的,至少也算源出一脉。”小珠子在信雄肩后细声细气的说道,“而这一脉,常被那些自居正统的教士视为‘异端’。甚至他们最早建造在法兰西北部阿登地区金谷山泉的修道院曾被叫做‘撒旦教’,他们的首领被称为‘熊王子’。圣殿骑士团的创办人戈弗雷出自雄霸法兰西王国东北的洛林公爵家族,这个家族后来与日耳曼哈布斯堡家族合二为一。戈弗雷不仅是公爵,作为达戈贝特二世的子孙,他又是墨洛温家族的血脉——当之无愧的王者。郇山信徒那座金谷山泉修道院所在的斯特内城是墨洛温王朝的两座都城之一。而就在这城郊的乌弗利圣林中,达戈贝特二世遭到了暗杀,恰像神秘预言所说的那样‘在树下沉睡时被刀刺入眼窝’。显而易见的是,郇山隐修会要恢复的是达戈贝特二世被暗杀后,墨洛温家族的血脉所失去的占据欧洲王位的神赋特权。通过政坛契约与婚姻联盟,这一家族最终与许多贵族和王室血脉相融。传闻包括波提切利、艾撒克·牛顿、维克多·雨果、让·科克托和达·芬奇等众多人物均为郇山隐修会成员。更鲜为人知的是这个古老的欧洲秘密社团历任长老以及大师当中有不少人崇信埃及圣贤所留下的有关‘炼金术士’的传说以及灭世重临的预言。”
“长青主,”那个锐刺耳膜的声音似更洌然逼近,飘忽无定的问道,“我再问一次,不说出炼金术士的下落,就捏碎你朋友的头,顷刻改写你们将来的命运。”
有乐忙道:“为了人类命运,赶快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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