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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的花鸟山川遵循着四时的法度,几时开花,几时结果,几时结冰,几时消冻,都有定时,而城中的风雨却有可能一日千变,有人一朝落草为寇,便有人一朝扶摇而上。所以这玄武城中,最奢侈的不是玉盘珍馐纸醉金迷,而是现世生活的平静安稳。那割鹿阁属城中的最高之地,危楼高百尺,上与浮云齐,仰可观天宇之空旷,俯可瞰林壑之幽深,阁内设琅玕之宝屏,阁外有泉石烟霞之胜景。割鹿阁有三层,一层迎客,二层藏书,三层设宴。城主尉迟屠就在这里为楼玉安专门摆了一桌宴席,佳肴美酒正陆续上着桌。
座上除了幼诵六艺百氏之书而今经纶满腹的城主尉迟屠,还有九夜司司主凌华、摄政司司主时亳、即将从司审间押送至玄武城西北角青龙狱门的楼玉安。尉迟屠环顾这低调而又气派的筵席所,渐次入眼的是四壁张挂着梅、兰、竹、菊四图,它们都出自玄武城中的名家之手,让整间屋子都变得画中有诗,诗中有画,好不风雅,她微微点头表示满意。而那昨日还在狱中的楼玉安今日已破例获释,城主尉迟屠满眼欣赏地将那半块兵符交于他的手中。摄政司司主时亳和九夜司司主凌华都惊掉了下巴,城主的决定,无异于让这个这底细不明的楼玉安金印紫绶,位同三公。
城主尉迟屠对楼玉安道:“平庸之辈多如牛毛,有识之士少如麟角,楼将军,你是有大气象的人,我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在我的玄武城中成就一番大气候。你一定会有一番作为!你只要一心效忠于我,我许你提前将功折罪!”
九夜司司主凌华见机补充道:“楼将军,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你在曾楼兰国统帅三军,从无败绩,就这样中断了前途太过可惜,现在,有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机会,你就继续放开了手脚在玄武城做将军,我们是你坚实的后盾。”
这时,侍女捧菜而来,玉盘里盛着一条清蒸的鲟鱼,鱼背上滚刀划花,淋满了桂花蜂蜜的汁子,下面垫着葱姜蒜末。侍女道:“城主,二位司主,这道菜叫渭水垂饵,菜都上齐了。”那藏在桌子底下打滚玩耍的小犬被满桌的饭香引得捺不住,窜了出来,在尉迟屠面前一个劲儿的摇尾乞食。
“雪团儿,过来,可怜见儿的。”尉迟屠满眼都是宠溺,“凌华,你把那牛肉喂它几块。”凌华顺从地从盘中夹出几块牛肉丢给小犬,小犬便一颠一颠跑去捡食,狼吞虎咽地吃光了牛肉,最后连地面也舔了个干干净净。
楼玉安见城主尉迟屠素不饮酒,便为她倒了一盏香茗,他自斟一杯先干为敬。
时亳却愁眉紧锁自是无心宴饮。他心想,城主尉迟屠喜欢感情用事,用人不问出处,凡是合了她心意的,便是那鸡鸣狗盗之辈也会收于门下,不合心意的,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取了他的首级挂在城楼上示众。这个楼玉安,是亡国之臣,难保他会不会矜惜名节深藏故国情怀,日后又会不会祸乱朝政。况且楼兰灭国,楼玉安本可以另投明主,他却一时间眼皮子浅得去行窃,由此可见,他并不是那贫贱不移之人。而城主却只到了他的才干,在还不了解他的时候将重权交付给他,实在是太过草率。但城主她一向独断专行,时亳又怕自己忠言直谏招来祸患,于是,他最终选择了戴稳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迎合着尉迟屠违心劝说着楼玉安早日走马上任。
楼玉安两边袖口暗袋里,一边是袖弩,一边楼兰王国的半块兵符。他咬了咬牙,忽道:“城主,二位司主,楼玉安在来玄武城谋生之前,确实还有着故国之情。然而,往事已矣,楼兰国已经亡国,如今楼玉安也想明白了,与其执着于前事裹足不前,不如另择明主而事,去创造新的价值。本来我也担心城主因为我是亡国之臣而心有所忌,才和我拉近距离,给我安排职务,方便观察我的动机,但听闻城主和司主一番话,城主又这么信任我楼玉安,甚至将这半壁江山都交给了我,却是我楼玉安小人之心了!城主深谋远虑,这样的爱才之心让楼玉安敬佩不已,我楼玉安何德何能,能得到城主的垂青!若楼玉安拒绝了城主,实在是却之不恭。楼玉安愿意去一线领军作战,为玄武城效犬马之力。”
今日饮酒乐甚的,不止割鹿阁的城主和她的肱骨之臣,还有紫音舫的沈弗霜。不过城主是为了招贤纳士,沈弗霜则是为了借酒买乐,曹妈妈果然差遣了人去杪月谷采摘紫苏,用紫苏、玫瑰、薄荷、龙井炮制了紫音舫春日新茗“小楼听春”,明瑟和六出为了给每一位来紫音舫的客人们烹上一盏绝好“小楼听春”,正在后仓忙得热火朝天。龙井茶叶在明瑟熟练的动作下进行着炒青,六出将炒青后的龙井揉成一块块的茶饼。
裴龠复国的想法在心里时有时无,究竟为不为复国采取行动,他还拿不定主意。更重要的是,周为渊、周以明和他说好了时间和地点见面,他们却没有如期而至。他正在为和周为渊和周以明失联的事情犯愁时,却听曹猗兰对曲尘花说:“那玄罡山的梅花寺被灭门的事,是真是假?”
曲尘花道:“这么大的事情,城主为了不引起城中市民不必要的恐慌和躁动,一定会想办法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待传到我们耳朵里,已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的改编和加工,很有可能完全变了样子。”
曹猗兰道:“这纸里包不住火。城中的四百八十座寺庙已经被封锁了,兵部的人日夜监管着。我看这事,就算有假,假中也有五六分的真了。若果真如此,不知道凶手是出于什么目的。”
裴龠心中一凛,顿感事情不妙,想着往那梅花寺走上一遭,耳边却传来沈弗霜的声音:
“曹妈妈,给我开一坛紫音舫最烈的酒!不!开十坛!”沈弗霜摇着洒金折扇从天街水陌走下来,进了紫音舫。
曹猗兰愣了一愣,挥手示意杂役去船舱取酒。一会儿,杂役们便抱着烈酒来到沈弗霜面前,十坛烈酒,十个杂役,他们在船舱里排成了一条长队,曹妈妈见沈弗霜的状态不对,不放心地嘱咐了句:“姑娘,这酒小酌怡情,大喝伤身。”
沈弗霜笑道:“放心吧曹妈妈,弗霜自有分寸。”不等杂役为她开坛,她便对着那以往念剑诀的手指呵了两口气,“唰”得一声,径自戳开了酒坛子上封纸,醇香的酒汁在震荡间洒了出来,沈弗霜贴近了酒坛一嗅,叹道:“好酒!”
裴龠被沈弗霜的一波操作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却不由自主担心起了她。他看着沈弗霜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在沈弗霜的对面坐下,问道:“沈姑娘,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沈弗霜闷声不语,继续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
裴龠见她这样,怕她喝坏身体,劈手夺了她手中的酒杯,道:“不要喝了!”
沈弗霜夺回酒杯,嗔道:“你少管闲事!”同时,她感到一向温润如玉的裴龠生了气,一发不可收的攻势从四面将她包围了起来:“你的酒量,一坛足矣消愁,你却毫无节制地饮酒,最后消不了愁,反而伤害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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