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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珠对假鬼二瑞看了几眼,才说:“是被人害死的,才二十多岁,身体被砍成好几段,偏巧还穿着一身大红衣服,那个惨,比你可吓人多了。”
二瑞特地走开几步,对着旁边一脸助动车的后视镜照了照,还是那张小巧讨喜的圆圆脸,杏仁眼,棱形的嘴唇,略肉却挺翘的鼻头。乍一看,一如既往的可爱,再一看,五官颜色很不对劲。汉服下面穿的加绒内衣不顶用,今天风大,脸都冻得发青,紫色睫毛膏在眼睑下晕开一团。两根粗黑假睫毛,一个在右边眉毛上站岗,一个在左边眼皮旁放哨,这个形象,比出门时更加像鬼。
真珠继续去绕圈子,二瑞拎着裙角,绕过帐篷,在一群正在为过世老人家跳舞祈福的家属的注视下,默默进了小区,往自己家走去。经过一楼,一楼作孽叔从门内伸头出来喊她:“小姑娘,身上有香烟伐?香烟没有,面包也可以!”
到二楼,二楼敞着门坐在客厅里叠锡箔纸的老太太喊她:“小姑娘,你回来啦?刚刚楼上有开门声,我还当你已经回来了!不是你是谁?会不会是不华?啥时候跟他和好了?他外国留学啥时候回来的?!你俩又谈上了?马上过年了,年终奖快发了哦?”
二瑞谁也没理,径直回三楼开了家门,还没摸到客厅灯开关,便见一个一个小东西哒哒哒从房间里一溜烟蹿出来,到她面前,一跳老高,两只爪子抱住她小腿,紧紧搂住不放松,是自家小正经。
安抚好小正经,二瑞赶紧跑回房间脱下汉服,跑到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擦干身体后,找一件厚厚的羊绒开衫穿上,又把客厅暖气调大,身上总算有了点暖和气。肚子有点饿了,心情不好,想吃点甜的,还想着得驱驱寒气,便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罐装啤酒,咕咚咕咚倒进小奶锅,再来几枚红枣,一把枸杞,开了大火煮。片刻煮沸,这时再加半瓶醪糟,切了几片姜片放入,继续煮上两分钟,一锅香甜热辣却又喝不醉的啤酒糖水就好了。
二瑞这个人,兴趣爱好太多,每天从早忙到晚,没时间收拾,家里随处都是衣服玩偶还有小正经的玩具,但唯独两点,她格外讲究,从不马虎凑合。一是吃,哪怕再忙,一日三餐从不错时候,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的肠胃。二是她的花草,家里面积不算太大,但是生机勃勃,角角落落里都是她养的花啦草啦,被她整饬得像是一个小型花卉市场。
在等糖水冷下来的时候,她顺手给自己煎了块牛排,再烫了两根芦笋,桌上铺了漂亮餐垫,摆好刀叉,又找出一只貌美帕拉贡下午茶杯,牛排装盘,芦笋凹了造型,糖水倒好,才要开始晚餐,对门真珠圈子绕好,上楼来了,在门口和谁大声说话。
二瑞竖起耳朵一听,和真珠说话的是四楼老牙嗦,他刚刚下楼去买菜,在楼下把真珠和二瑞的话听了个正着,心里嫌弃又害怕。
本地居民之间没有秘密,大家热衷的事情除了打麻将就是扎堆说闲话,对于小区里任何一个人,上至籍贯职业,房产工资几何,乃至痔疮发展到几期,居民们都掌握得清清楚楚。
真珠的职业楼里居民都知道,无人不嫌弃,说起来都道此乃送人体体面面上路的工作,实属积功德之事,福利待遇顶顶好,三五不时往家里拎大米香皂和草纸,嗲是嗲得来,勿得了。可在楼里碰着时,却都赶紧躲开几步,无事从不敢和她多搭讪。老牙嗦年纪大了,最怕死,对这个忌讳得不得了,在楼梯口遇上真珠开门,没忍住,冲她道:“好好的人去做那个工作,你西宝兴路跑回浦东多少不方便?你蛮好搬到那边去,上班也方便!”
真珠平时性格蛮好,但被人当面嫌弃,火气还是一下子上来了,当即拉下脸,毫不客气地反击道:“你有本事不要死喏,死了最好也自己走去墓地,否则去了西宝兴路,肯定要落在我手里!”
老牙嗦无话可回,忙跑了,过一分钟,蹬蹬蹬从四楼跑下来敲真珠房门,往真珠家小朋友手里塞了一兜小橘子。真珠命令小朋友不许收,老爷叔不依,往她家客厅地板上一丢,硬送掉了。二瑞正好开门收快递,随口问真珠:“干嘛不要?”
“谁要他家的东西!”真珠朝上努了努嘴,“你听他家那一位老年痴呆的动静。”
老爷叔那老年痴呆的老婆正在叫嚷吵闹,骂儿子老公都不是好东西,总想着法子要毒害自己。骂完,当中歇气的时候,往墙上乒乒乓乓甩了一堆东西。
真珠说:“正在发粪涂墙呢,给你吧。”就把橘子递了过来。
免费的东西二瑞是不会嫌弃的,接了橘子,从内随手把门带上,想想真珠那句“发粪涂墙”,噗嗤就是一乐。她这里笑声才落,忽听身后也有声音响起,没听真切,像是男人从鼻子里发出的笑声。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布局,一间她住,一间空关,笑声正是从那个空房间里传出来的。
第2章
房子老,一个人独居,平时一直能听到一些莫名的声响,譬如家里的冰箱,每到深夜,都会发出嗒嗒嗒的声音,但今天的动静却特别的奇怪,听上去不同寻常。
和真珠做邻居有诸多好处,芳邻单位发的大米香皂草纸二瑞都有份。但坏处也有,就是稍微有点什么奇怪的动静,就忍不住会往那方面想,加上刚刚在楼下听真珠又说了一个凶死客户的事情,开始怀疑了。
不过二瑞胆大,家里还有个小正经,怕倒不至于,静立不动,又侧耳听了一听,方才不动声色,悄悄扭转门把手,把客厅的门开了一条缝隙,闪身出去,敲开真珠家房门:“借个法器用用。”
“这个给你,我上班时从不离身的。”真珠一听就明白了,马上从手腕上抹下桃木手串递过来,她对这些事情最上心,便提点二瑞:“你这阵子是不是不太顺?就是因为阴气亏虚,才被邪气乘虚而入,回去买一套红内衣穿上,旺旺运,看看能不能顺便脱脱单。”
老牙嗦对门的台湾租客遛他家的金毛大旦那回来,他家这金毛性格温顺,兼之上了点年纪,走路慢吞吞,上楼时被二楼老太太摸了好几把,挂了一身细碎金箔屑屑头。台湾租客对二瑞挺有好感,经常找她闲聊,听见她俩对话,就插了一句:“也可以撒盐哦。”
真珠跟变魔术似的,顺手又递过来一碟盐。二瑞把桃木手串戴在手上,客厅和厨房里大大小小的灯都打开,捏起真珠给的一碟盐,这里那里撒一点,一边念念有词:“拜托你搞搞清楚,这里是我的地盘,是我每月真金白银租来的房子。想占用我的地方,也可以,但是你得出房租,房租拿得出么?你不用出很多,只要一千块,我就把瓜少的那间空房间让给你。”
小正经不知道二瑞为何突然大声自言自语,就抬着头一脸痴呆相地看着她。二瑞盐撒到门口鞋架,一眼瞥见鞋架上不知何时突然多出来的一双男人的板鞋,自言自语道:“真是瓜少?”
像是回应她似的,空关的房间里又是一声笑声传出来,这次终于听清,是男人,“呵——”的一声。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她的房东兼前男友,瓜少才会这样笑了。他对于不屑亦或是轻蔑的人,经常会回一声“呵——”。无礼,不耐烦。
“不华哥?你怎么跑来了?”二瑞惊讶,忙放下盐罐,到隔壁房间推开门,没开灯的房间里,空床上盘腿坐着一个男人。一头打着卷儿的卷毛,硬朗的面部轮廓,以及极具特色的、中间有凹陷的屁股下巴,不是瓜少是谁?
他外套随意丢在床头,身穿白色毛衣,微闭着眼睛,静坐不动,似是打坐入定的老僧。二瑞不禁惊讶,距和他上一次碰面已有大半年,所以想到了鬼,都没想到是他。他没有出声,她便也就没再打扰他,抱臂半靠在门上,默默欣赏他的身影。
她的房东兼前男友刁瓜少,也就是瓜少这个人,叫她来看的话,人品撇开不谈,相貌和气质却是非常不错的。特别是他穿白衬衫以及西装的时候,颇有几分《末代皇帝》时期的尊龙的神韵,她从前看他的滤镜太厚,甚至觉得除了尊龙,全世界也只有金城武才能与之一战,勉强抗衡一下。
片刻,他打坐结束,甩了甩额上乱乱的卷发,伸展了一下身体,从床上下来,随意趿了一双她的毛拖鞋,走了出来。二瑞便又问了一遍:“不华哥,你今天过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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